一
說實話,自從過了29歲生日,我每天都在祈禱上蒼大發(fā)慈悲賜我一個男朋友,當然不是談談戀愛就拍屁股一走了之的那種。好友朱朱說我,29歲還年輕著呢,急什么?女人真是善變,一個月前她還憂心忡忡地對我說,再不結婚就老了??梢粋€月后她去了廣州,立刻就被大城市所同化,開始認為29歲的女子其實是太年輕太年輕了,結婚這種事遙遠得不值一提。
她忘了我還待在小城市里,許多女子29歲已經(jīng)拖家?guī)Э凇,F(xiàn)在,親戚朋友見面總要頻繁地問我的婚姻大事,每次回家老媽也敲敲打打地提到相親的事。
我發(fā)了狠,決定在年內(nèi)把自己“處理”掉,但對方一定得是一位帥哥。
于是,即使傍晚在小區(qū)散步我都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眼睛也瞪得異常大,擔心視線內(nèi)會疏漏任何一個帥哥的影子。
這樣一晃就是一個月,一無所獲的我氣餒了,便又恢復了原形,晚飯后穿件T恤、趿拉著人字拖就下了樓。
長廊里很冷清,想必人們都歡度周末去了。石桌上放著一本雜志,不知是誰走得匆忙給忘了。我順手拿起來看,因為沒有帶眼鏡,只好湊上去看。
突然,身后有人驚訝地問:“你這么餓嗎?我擱在書上的面包呢?”
我回過頭,淺淺的暮色里站著一個年輕男子。我的視力雖然不太好,但對于比方塊字要大得多的人的面孔,我還是能看得清楚的。這個年輕男子,竟然是我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帥哥!
我一本正經(jīng)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我真的太餓了,所以……”他有點兒不高興,他說那面包是他下班時特意跑到吉祥蛋糕房買的,我要吃的話,好歹也得給他留下一點兒。
我賠著笑臉:“下次我一定記得?!比缓笾鲃犹嶙h要請他吃肯德基來彌補我的過錯。
我們在肯德基里很愉快地吃掉了四對雞翅、兩杯熱牛奶、三桶冰淇淋,還有漢堡和薯條,總共花費99元人民幣。
他遞給我紙和筆,我認真地記下他的姓名、工作單位、住址以及手機號碼,答應一定會盡快把99元錢還給他。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慶幸今天穿了T恤和短褲,以至于我身無分文。
二
第二天傍晚,我便把電話打到了那個名叫周子真的帥哥的手機上,我說我買了吉祥蛋糕房的面包,就在樓下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等他。
這聽上去簡直像一場約會。
我不好意思穿得太過隆重,但T恤好歹換了件李寧牌的,還淡淡地抹了點口紅。至于眼鏡,我考慮再三,還是不戴的好。
他比我先到。我注意到他像昨夜一樣穿著干凈整齊的白襯衣,猜想他小小的衛(wèi)生間里是不是也像我一樣硬塞了一臺洗衣機?因為我住A幢,他住B幢,我想我們的戶型差不到哪兒去,房子都那么小。
房子雖然小點,但起碼有,何況他工作不錯,人長得又那么帥,我真有點懷疑自己的好運氣了。
我們吃著面包,談起了房子,他很好奇我一個單身女子干嘛買房。我說:“房子比男人可靠?!倍I房子的原因就是要娶老婆。事實上,自從他買了房子,連以前的女朋友也回頭來找他了。
我有點緊張,告誡他好馬不吃回頭草,不然就不是好馬了。
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說他一直致力于做一匹好馬。
有個小孩湊到我們跟前,眨著眼睛看我倆吃面包。我倆不約而同伸手去拿桌上僅剩的那一塊,手指碰著了手指,我裝作若無其事,轉頭對小孩說:“小朋友,吃嗎?好吃著呢。”
他一副不舒服的表情,像孩子一樣板著臉,說這樣一來他比我少吃了一塊。我哄他:“等你過生日時我會買一大堆讓你一次吃個夠!”他頓時眉開眼笑:“周末我過生日咧!”隨后央求我,“我不太會做飯,可是朋友們非要到我家里來,你能不能幫幫我?”
???帥哥有難,我自然義不容辭。我像梁山好漢一樣拍拍胸膛,豪氣沖天地說:“放心,有……我在!”好不容易才咽下“兄弟”二字,我可不要跟他做兄弟!
他顯然被感動了,孩子似的蹦進草叢里試圖摘一朵花。我緊張地看著他,懊悔為什么沒戴眼鏡,不然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天色幾乎黑透了,星星和月亮都還沒出來,他找得頗為辛苦。終于,他垂頭喪氣地走回來,手里攥著一株小草,抱歉地對我說:“下次再補花好了?!?br/> 我興高采烈地接過那株貌不驚人的小草,連聲說好?;氐郊遥野研〔菪⌒囊硪淼貖A到了我最心愛的那本亦舒小說里,突然想起那99元人民幣還待在我的口袋里呢。
三
周末那天我早早醒來,周子真恰好打來電話,讓我陪他去買菜,因為他沒有經(jīng)驗。
我們倆挎著菜籃去市場,他說買條魚吧,我說好呀,就指著魚檔假裝老練地問:“這鰱魚怎么賣?”老板傻傻地看著我,說:“小姐,那是鯉魚?!蔽颐娌桓纳牟惶骸拔艺f的是那一條?!崩习暹€是不識相:“小姐,那是草魚。”
我扭頭對周子真說:“這些魚都是人工養(yǎng)殖的,不好吃?!鄙砗竽抢习逭f:“喂喂喂,小姐,我這可是正宗的大河魚,你不買就算了,別壞我名聲?!蔽壹傺b沒聽見,周子真卻扭回頭問:“我看看,嗯,這是梅江的魚吧?”老板一聽,知道遇上識貨的人了,喜出望外,兩個人一陣唧唧歪歪就談成了生意。
我很不爽,一路上與那條草魚大眼瞪小眼,一抬頭到了周子真的家,門一打開我就愣住了,怎么A幢和B幢的戶型竟然有這么大的差別?我頭暈了,這小子,一個人住這么大的房子真夠奢侈的!
我按捺住內(nèi)心的歡喜,自告奮勇去殺魚。
進了廚房我又憤憤不平了,憑什么他的廚房和我的客廳一樣大?我惱怒地手起刀落,魚蹦到了地上,我的手指霍然受傷!他跑進來時,那魚還在地上蹦,一路弄倒了鍋碗瓢盆,他搶過我手里的刀,說:“我來,我來?!?br/> 于是,在剩下的時間里,我小心地捂著粘了創(chuàng)可貼的手指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晌业亩鋮s支愣著,聽著周子真在廚房里熟練地切切炒炒,心里有種甜蜜蜜的感覺。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責怪老天爺不公平了,你看,他給我安排了一個多么好的對象啊。
六點半的時候客人來了,怎么看他們都是一群未諳世事的毛頭小子,可他們說的許多術語我都不太明白。生日蠟燭點起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周子真原來生于1982年,“芳齡”二十有六。我的臉刷地變成了豬肝色,原來這群小子統(tǒng)統(tǒng)是80后。天!跟本姑娘相隔了一個時代!
他們放了音樂要跳舞,我便找了個借口告辭了。下樓的時候我的腳步有點兒踉蹌,淚水不知什么時候流了出來。這都哪跟哪呀?鬧了半天,我歡歡喜喜想要進行的原來是一場我最最痛恨的姐弟戀。
手機響了,周子真問:“你怎么走了?”
我說:“不好意思,我不會買菜、不會做飯、不會跳舞。我是70后,小樣兒,我比你大3歲,以后禮貌點兒,叫我姐吧。就這樣了,拜拜?!?br/> 掛上電話,我想我還是賺了,因為那99元人民幣還安靜地待在我的口袋里呢。
四
現(xiàn)在,我天天下了班就窩在廚房里學做飯,大熱的天我滿頭是汗,電風扇擱在對面也不能阻止汗珠子在我的額頭光榮誕生。時間在做飯時流逝得很快,我再也抽不出空閑到樓下散步了。
一個人吃飯挺不是滋味的,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廚藝一天比一天有長進。不過,為了避免再看到那個比我小的帥哥,我覺得孤單一點還是值得的,而且我又不是沒孤單過。
打電話給朱朱,抱怨老媽把我生早了好幾年。她表示同情,鼓勵我向老媽索要精神賠償,但是她很忙,沒空聽我訴苦。我問你忙什么呀?她說她正年輕,忙著談戀愛呢。
一句話把我說得恨不能長了雙翅,也飛到大城市里做個年輕女子。不過,要是僅僅能飛到樓下長廊也不錯,至少可以看看那小子是不是還坐在那張石桌旁懷念我。比如我,就老是坐在辦公室電腦前懷念他:如果他老一點,我年輕一點,哪怕不會買菜做飯我也會勇敢地一路追到底。同事大姐猛敲我的門:“喂喂喂,發(fā)什么呆,外頭有人找!”被人打斷遐想是件很討厭的事,我沒好氣地問:“誰呀?”她很奇怪地看著我,說是一個男的,來向我討欠他的99元錢!
我騰地跳起來,桌上的書嘩啦啦掉了一地。
周子真走進來,很嚴肅地說:“幸好我知道你在這里上班,不然這錢還真難找人要了?!?br/> 好歹我也是一小白領呀,急忙翻皮夾,怎么搞的,今天皮夾里竟然只有50元錢!我囁嚅地說:“我身上只帶了這么點。”他很大方地說:“不要緊,剩下的你給我寫張欠條吧?!蔽壹奔泵γφ壹埡凸P,他說:“我早給你準備好了,你就簽個名吧?!?br/> 這80后的人還真是那那什么極了!
我悻悻地把名字簽了,決定認欠不認騙,堅決不還他這49元錢,看他能把我咋地?因為我從來就沒有見過那塊蛋糕。
沒想到晚上他來了,還提著大袋小袋理直氣壯地走進廚房。我瞪眼問他干嘛,他很無辜地看著我說:“你不會做飯我只好親自動手啦,不然喝西北風呀?!蔽易兛诔粤耍骸澳隳隳恪阍趺磁軄砦壹易鲅??”
他回答說:“什么你呀我呀的,咱們不是一家人嘛?你今天簽字答應跟我做一家人的呀?!?br/> 我呻吟一聲,扶住桌沿站穩(wěn)。
他湊近我說:“我媽說‘女大三,抱金磚’,我的理想就是找個比我大3歲的女孩做老婆?!比缓?,他皺起眉頭,“你能不能把討厭的眼鏡摘了?它會妨礙我們接吻的。”
天!這80后的人也真太那那什么極了吧?
責編/紫君
E-mail:zijun009@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