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只有一次幸福的機會。所以,就算我們再到一起,也一定不會再開出和先前一樣的花……
?。?)七彩
那天在舞會上偶遇秦見,幾句寒暄后,他遠遠地指著一個女人告訴我,那是他的女友。說的時候,他的眼神很迷戀。
落地窗前背對我們的女人,微斜身子依偎著米白窗簾,草綠的小V字領(lǐng)長裙,讓她看上去靜寂得像一束水仙,沒有半點蜂蝶嫵媚,我低頭一笑,是個抵不上鄭小小的女人。
秦見過去緊摟住她跳舞,燈光很暗,這讓我一直無法看清那女人的面孔。但我覺得,這種女人,就像水仙長在玻璃缸里才是最精致最靈性的,而秦見這個富態(tài)西裝男的靠近,看上去就像水仙長在黑陶里,也許黑陶喜歡,但水仙肯定是不喜歡的。
鄭小小不能來,音樂很纏綿,映襯出我的孤單。我起身離開,隨意一瞥,看到秦見的女友又站在了窗邊。那側(cè)影讓我想起一個人,這樣想時我的心跳加快,我很希望她能轉(zhuǎn)過身來,但是她沒有。我匆匆走出來,來到落地窗外站住。
隔著玻璃和夜色,她并不知道我在外面,但我真的看清,她就是七彩,在我的故事里失蹤的七彩。我呼吸加快,想要再進去。但是,秦見走向了她。
?。?)鄭小小
這些日子,我一直后悔,那晚我怎么沒去叫七彩,即使她已有秦見的懷抱,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去找秦見,他卻已出差,七彩那晚的出現(xiàn)就像夢一樣,我因為無法找到她而不得安寧。
鄭小小察覺到我的變化,開始很小心地和我相處。去年春天,我們認識,她西化,我大膽,所以很快很快,我們就在一起。
這天我照例在夜里11點回去,鄭小小給我開門,隨即她那兩條胳膊像蛇一樣纏上來,香水濃烈而潮濕,睡衣透明而簡單,身體若隱若現(xiàn)。
我沒有正視,說了想好的借口,就安心去洗澡,重新打理襯衣領(lǐng)帶,讓她早點睡覺。
她生氣地退后,背抵住門,仰著臉不讓我走。我不耐煩地抬腕指指手表,她嘟著嘴識趣地站好。
我只好低下頭,在她的臉上輕輕劃過一下,她總算是讓開道。我知道我不是絕情的男人,只是回憶一點點在占據(jù),現(xiàn)實一點點被擠兌。
并沒有要見的外商,我沒開車,像個夜行者,在城市霓虹燈的暗影下徘徊,累了就坐在二十一世紀廣場的臺階上,天空發(fā)白時,地上共39個煙蒂,我把它們擺成“七彩”兩個字。
回去時鄭小小還在睡,我從后面抱住她的身體,夏日清晨,她卻有些冰涼。對著她的后背,我低語:小小,我不能和你再往前走,事隔三年,重見七彩,她眼里的失落,就是我的失落。
?。?)往昔
三年前,我剛從英國回來,在北京一家公司任部門主管,七彩剛大學(xué)畢業(yè),那時我說話總夾帶一些英文,公司很多人拿我當(dāng)另類,只有七彩,聽得懂我的話,甚至能和我用英文交談。
有一天,總部急要我以前的一個涉外市場調(diào)查,讓一小時內(nèi)用郵箱遞過去,可我找遍電腦也不見那個文檔。
我在辦公室揚著底稿,邊走邊說,Whocanhelpme?Whocanhelpme……沒人接話。七彩起身迎向我,沒說話從我手里接過它,她的手觸到我的手,讓我心里一動。
半小時她就敲完,我拉過椅子坐在她旁邊,對著電腦校了一遍,沒有錯誤,我長長地舒了口氣,湊近電腦開心地說,七彩,給我排下版,宋體小四。七彩,給我模擬一下!
她的臉隨即紅到耳根,半天反應(yīng)不過來。身后有同事曖昧起笑,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茨菢有Γ垦劭磿r間快到,我著急地伸過手搭在七彩握著鼠標的手上,帶著她的手一起滑動,疊著她的食指點了打印預(yù)覽。
我離開時,七彩的臉還是粉紅粉紅的,我看著,來公司這么久,也許是我有些高傲,可我真從沒見有哪張面孔可以為我呈現(xiàn)溫暖的顏色。
第二天,就有同事打我小報告,就連我的助理也幫腔搭調(diào)地說我調(diào)戲了七彩。我覺得好笑,我是開始喜歡這個女孩,但是怎么到了他們嘴里就那么難聽?我習(xí)慣把“打印預(yù)覽”說成“模擬顯示”,而且,我說這個模字時一直都是平聲,他們故意誤會成我昨天對著七彩說了“摸你一下”。經(jīng)理沒怎么說我,只說要注意影響。
從樓上下來后,我看見走廊盡頭的陽臺,七彩在那里哭。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給她擦掉眼淚,拉著她的手走到辦公室,他們只會欺負剛剛涉世的小姑娘,當(dāng)著他們的面,我向七彩表白。我從不懷疑自己的感情,在我這里不會有日久而生的愛情,只有剎那的心動。
我們每天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七彩是最高興的。我越來越愛七彩,喜歡她的安靜純潔,喜歡她在我那里總是穿著舞鞋,她學(xué)過十年的舞蹈,喜歡在生活瑣碎的間隙里,隨時都能踮起腳給我跳一跳……
?。?)流離
正當(dāng)我和七彩愛得濃烈時,我被總公司外派出國考察兩個月,我極力給七彩爭取和我一起去,但是公司考慮到七彩工作不到一年,加上去的時間比較長就沒同意。
七彩說,子游,你名字就叫周子游,是注定要到處走的,我呢,就是你每次出走回來的停泊點。
我很感激她支持我的事業(yè),走的那天公司正年終總結(jié),七彩很忙抽不出時間送我,早上她上班前特地叫醒我,穿著舞鞋給我跳舞,跳著跳著,她哭了。我知道七彩像我愛她一樣離不開我,但是她不會說出來。
我本來要到機場,看時間還早,就打車到公司,我走到七彩的身后,七彩因為看電腦久了眼睛不舒服,正習(xí)慣地順著椅子把頭擱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揉太陽穴。
我的臉俯下來,吻的是她的額頭,眼睛卻觸到她的嘴唇上,她的額頭很涼,嘴唇卻在顫抖,她知道是我,更緊地閉上眼睛。我說,七彩,我走了。七彩就那樣躺著,我轉(zhuǎn)身時看到她從眼角流到鬢角的淚水。
那兩個月,我每天都會想七彩,想她跳舞的樣子,想她一點心動就粉紅的臉龐。她在電話里說她買了很多絨布小動物,像一支隊伍一樣排在床寬寬的靠背上,一共有二十四個,名字分別叫一時、二時、三時……她說她和她的隊伍每時每刻想念出游的周子游。
但是兩個月后,心高輕狂的我竟經(jīng)不住國外一家公司的誘惑而留下了。我被原公司起訴,幾經(jīng)周折,國外的這家公司替我賠了錢。當(dāng)我安下心來再打電話給七彩,公司里的人說,七彩已經(jīng)離開了。
那個異國他鄉(xiāng)的海邊,我坐在沙子里拼命地撕扯自己的頭發(fā),雖然我和國外公司簽了兩年的協(xié)議,但更多的是想回去后和七彩過一種富足的生活,但是,兩年后我回去,七彩會去哪里?
我想不顧一切回去找七彩。
?。?)空落
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都在想曾經(jīng)做錯了的兩件事,一件是當(dāng)年沒和七彩商量就與國外公司簽協(xié)議;另外一件就是在回國后,沒有七彩消息的空白里,我讓鄭小小深深愛上了我。
我要和鄭小小正式談一談。我很真誠地說,小小,對不起,我又看到了七彩。鄭小小哭了,臉上五彩繽紛的妝花了,剛燙過的大波浪卷發(fā)讓她的臉小得可憐。她是知道七彩的,剛開始認識時,我就告訴她,是我把愛情和七彩一起留在了北京。
我心里內(nèi)疚,抱過她,她沒有回應(yīng),任我給她一個傾斜的姿勢。很久后,她松開我的手臂,她起身去房里穿好收拾好,然后拖著兩個行李箱,就要走。
我想起她挽留我的樣子,跑過去,慢慢地退后,用背抵著門。她一笑,子游,是留我嗎?那七彩怎么辦?她踮起腳,向我的臉吻過來,腳落回原地時,我的臉留下她的淚水。
鄭小小走了??粗鋈豢樟嗽S多的房間,我發(fā)短信給她,卻又不知道說什么,最后還是一句:小小,對不起。
她回話,子游,那天凌晨你回來,我沒睡著。不要抱歉,我們都是尊重愛情的,我等,一個月后,如果你不來電話,我就離開這個城市。
?。?)水仙
我終于找到七彩的住處。上樓敲門,見到我的那一刻,七彩沒有驚訝,仿佛等了很久很久,但也沒有驚喜,仿佛一直一直在失望著。她扶著門站在里面,我站在門外。我像以前每次回來一樣,輕輕地說:七彩,我回來了,你準備好了嗎?
她哭了,然后低著頭看她的腳,我看到,原來她無法為我跳舞了。她的小腳上,沒有粉紅色的舞鞋,她赤著腳。她一定很久沒有像以前一樣,說著說著,就踮起腳,輕舞到一個人身邊,給你一個微笑,然后又輕舞過去,等你想靜靜欣賞她的舞蹈時,她卻收住腳,粉紅著臉站在那里。
她讓我進屋去,我看到屋里的風(fēng)格,透出另一對男女相愛的痕跡。我還看到,他們家的桌上,水仙果然長在黑陶里,郁郁蔥蔥,開著清淡的小白花,似有似無的暗香,讓我的心不由下沉。
我們沒有說往事,我們都知道,彼此沒有忘記,便是沒有怨恨,彼此沒有改變,只是都不能回過頭再繼續(xù)。
我臨走前,七彩和我擁抱了。她說,子游,可能,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只有一次幸福的機會。
看著她靜靜的眼神,我懂了一些什么。
我沒立刻打電話給鄭小小。
我等。
一直等到一個月后,我再打,鄭小小的電話錄音說,她去了新加坡。
掛斷電話時我很釋然。鄭小小可能真走,也可能沒走。我明白,其實在我要找七彩的那一刻,我和小小的幸福機會,就已經(jīng)丟掉。她也是一株有風(fēng)格的水仙,在徹底失去七彩后,我再去找她,因為愛我,她會接受,但是,她一定不會再開出和先前一樣絢麗的花,因為我曾經(jīng),沒能給她的愛情足夠的尊重。
責(zé)編/彭藝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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