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29歲,并不是很老,還沒有找到想要的那個女人。我在等。
等的日子也難免寂寞,有時候我會去酒吧尋找點(diǎn)兒所謂的艷遇。
那天晚上我去酒吧的時候,阿寶正坐在吧臺發(fā)呆,面前杯子里是一些液體混合物,一會兒拿過來搖晃片刻,又放下,無聊了,又拿起來搖晃。
其實(shí),我已是很多次碰到她了,只是一直不曾接近,我對過于模糊的事情有一點(diǎn)兒防范,怕有意外的麻煩。但也會偶爾留意她,她看起來年齡模糊來歷模糊,有著16歲的面容26歲的眼神,有時候她比我走得早,有時候我比她走得早。也有那么一些時候她定定地看我,隔得那么近,每次我都覺察到了,她的眼神里有些若有所思的東西,我不去迎合。對我,艷遇或者叫遇艷更加合適。
可是,我沒想到她會忽然在那個晚上走過來叫我叔叔,讓我?guī)丶摇N蚁胨枪室獾?。可是,我竟然沒有拒絕。
我回身看著她說:“叔叔不是好人,你想好了?!?br/> 她好像認(rèn)真地想了一下,抿了抿嘴唇,繼而笑了,有點(diǎn)兒狡黠,有點(diǎn)兒嫵媚。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詞:妖精。
那個晚上,妖精在我的世界里出現(xiàn)。
2
那個晚上,她在我的房子里吃飯,呼嚕呼嚕喝水,光著腳走來走去,很像一個和我真的有什么關(guān)系的小孩?!笆迨?,我餓了?!彼0驼0脱劬?。我去冰箱取了雞腿,在微波爐里熱了端給她,我說別叫我叔叔了,我沒那么老的。她伸手抓了雞腿填到口中,抬起頭看著我說,“我害怕不叫你叔叔,你不帶我回來。”
然后,貪婪地舔了舔手指。
竟然還是一個吃完東西舔手指的小孩,我越發(fā)地好奇,這樣一個女孩,她到底是什么來歷呢?
她卻不再靠近我,盯著不知道哪個臺的動畫片很認(rèn)真地看,笑得前仰后合。我忽然覺得累和無趣,看了她片刻說:“你看電視吧,我明天還要上班,我先睡了。隔壁的臥室有張小床,單子和枕頭都是新的。”
她應(yīng)了一聲,眼睛依舊盯在電視屏幕上。這樣地?zé)o所謂,完全像呆在自己家里。
走了一半停下來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阿寶。”她夾了一片薯片放到口中,頭也不抬。我完全失去興趣,走進(jìn)屋里把門關(guān)上,開了空調(diào),拉過毛毯蒙過頭,抵擋住客廳里電視唧唧喳喳的聲音。
竟然很快睡著了,兩小時前的那點(diǎn)兒酒精適時起了作用,只在睡去前模糊地想了一下,不知道外面叫阿寶的小女子,是不是個入室行竊的小偷。
不曉得為什么忽然間醒了過來,把蒙在頭上的毛毯拉掉,慢慢坐起來時,冷不防碰到了另一張臉上。在窗簾透過的城市午夜的燈火中,阿寶睜著兩只大眼睛很逼近地坐在我面前。
一把丟掉手里的毛毯,卻將只穿了內(nèi)褲的身體完全裸露了出來。阿寶“撲哧”一聲笑了。沒有驚悸,沒有慌張。她裸露的鎖骨和手臂的肌膚呈現(xiàn)一種象牙色的光澤,她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種原始的誘惑,騰地一下點(diǎn)燃了我身體內(nèi)已經(jīng)熄滅了的欲望,我翻身將她裹進(jìn)了懷里。沒有絲毫的拒絕,她依舊癡癡地笑著,在我懷里如一頭小野獸一樣翻轉(zhuǎn)著,將自己淹沒進(jìn)去……
很長很長時間以后,她慢慢把頭從我懷里仰起來,胡亂抓了毛毯將我裹上,溫柔地說:“叔叔,看你出了好多汗,別感冒了。”
我差點(diǎn)兒崩潰。
3
從夏天到秋天一直到冬天,阿寶占據(jù)在我的生活里。我對她的生活背景依舊知之甚少,問了她也不多說,反正不是很正常的職業(yè),也說不準(zhǔn)什么時間會有空,有時下午有時晚上,冷不丁就跑過來了。
但漸漸察覺出她的年少,她睡覺時有抱著軟東西的習(xí)慣,且蜷縮成一小團(tuán),吃完東西舔手指,看動畫片,自己醒了無聊的時候,對著我的耳朵吹氣。我曉得和這樣一個妖精樣的女孩,我們靠近的只是身體,說到底,是一種身體的關(guān)系,和愛無關(guān),和結(jié)局無關(guān)。
漸漸感覺到累了,她的不懂事她的任性讓我累。
那天晚上因單位的事情鬧得很不順心,很頹然地回來。打開燈,阿寶猛然從臥室跳出來,只穿了一套鵝黃色毛茸茸的小內(nèi)衣,帶著色迷迷的笑容,張牙舞爪地迎著我而來。
閃過身,將她推到一邊。她愕然地看著我,一臉的無辜。要么放蕩如妖精,要么無知如嬰孩。我忽然覺得無法再容忍她在我的生活中繼續(xù)存在。我不想繼續(xù)和她這樣下去。我夠了。
“阿寶,”我將她丟在沙發(fā)上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你走吧。”
她定在那里,衣服從她身上滑到地板上。她只定了很短的時間,彎身把衣服揀起來,嘆了口氣:“叔叔,我看過一句話,一個人不能永遠(yuǎn)容忍一個妖精為所欲為。我不相信。我以為你喜歡妖精,可到底,我還是只能做你一時的妲己?!?br/> 阿寶利落地將衣服穿好,朝著門外走去,在門邊又站住,掏出包里的鑰匙,折回身來遞給我。又笑了笑。狐媚地在門邊消失。
4
阿寶徹底從我生活中消失,我開始頻繁地相親,如此終于按照正常的途徑認(rèn)識了小陌,她的長相、聲音、微笑和沉默,以及言語中的深刻,都符合我的愿望。
于是,在阿寶離開3個月后,我開始在另一個女人引導(dǎo)下,過上了正常的生活。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穩(wěn)妥,我們各自有著光明磊落的職業(yè)和背景,受過良好的教育,作息時間正常,買菜在家里煮飯,晚飯后看新聞或者體育,或者有點(diǎn)兒深度的歷史劇,傾聽彼此的心事并一同分擔(dān),每周兩次或者3次的性愛……看起來天時地利人和,準(zhǔn)備半年后結(jié)婚。
選了個周末,同小陌去選戒指。我牽著她的手在珠寶柜前很耐心地觀看,慢慢停下來,頭對頭趴在一個玻璃柜上,一枚裝飾在玫瑰花中的小戒指吸引了我和小陌的視線。
看了片刻,小陌抬起頭來說:“麻煩拿這枚戒指看看,好嗎?”
一只手伸進(jìn)玻璃柜中,纖細(xì)的手指,白皙柔軟,指甲渾圓,很熟悉的感覺。
我抬起頭來:營業(yè)員竟是阿寶?!
那張臉也看到了我,臉上同是錯愕,她說:“叔叔,是你啊?”
第三個錯愕的是小陌,拿著戒指抬起頭來看了看阿寶,又看看我,有點(diǎn)兒疑惑地問:“她是……”
“阿寶,我叫他叔叔,”阿寶指指我,“是遠(yuǎn)房的。”然后一笑,笑容里飛快閃過我所熟悉的狡黠。
我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小陌的臉上已漾起和善的笑容,責(zé)備我:“怎么沒聽你說過呢?”
我訕訕地,阿寶已把話接了過去:“我這個叔叔,小時候就不太疼我的,現(xiàn)在我都這么大了,自然更不用疼了?!?br/> 這一來,兩個人反而親近起來,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從戒指說到了結(jié)婚。
小陌熱心地邀請阿寶下班跟我們一起回家吃飯。
阿寶爽快地答應(yīng):“好啊,順便去看看你們的新房?!?br/> 兩個人竟然完全不征求我的意見,戒指都不買了,耗了會兒時間攜手離去,我跟在后面亦步亦趨,如墜云霧。果然是妖精,我想,半年而已,竟然完全換了一個人。
5
沒有想到小陌會堅持留下阿寶,阿寶竟?jié)M口答應(yīng),在房子里東看西看滿臉的新奇。
再沒見過她這樣會演戲,一口一個叔叔,都跟真的一樣。我卻在她光著腳滿屋走的時候下意識地走神,眼前滿是那個小妖精嫵媚的模樣,不經(jīng)意一身汗流下來。趕忙借口累了,早早躲到臥室。
我無力地睡去,入睡前祈禱醒來時阿寶可能不見了蹤跡,就像隨時消失的狐貍。
但只睡到午夜,又奇怪地醒來,覺得渴。似乎夢到什么,沒有驚動小陌,悄然打開門去客廳找水喝。
沒有開燈,摸索著朝前走,冷不丁撞在沙發(fā)柔軟的角上,身體傾斜了一下。伸手去扶沙發(fā)背,卻看到黑暗中一雙大睜著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似乎料定了我會醒來,會由此經(jīng)過。
撞見鬼一樣,我在她的注視下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也移動不開一寸腳步。
她的呼吸聲傳遞過來,一點(diǎn)點(diǎn)兒地覆蓋我,一點(diǎn)點(diǎn)兒將我淹沒。我伸手一把將她抱住,全然不顧地裹進(jìn)懷里,低下頭尋找曾讓我燃燒和熄滅過的嘴唇:我已什么都不顧了。
兩個人漸漸撕扯在一起,我崩潰在阿寶的身體里,然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悲哀的事實(shí):阿寶在我的身體里種下了一種蠱。她招招手,我的世界便天崩地裂。
可是,我不想要她,她是一只妖精,她會毀了我的生活。不用回頭,在漸漸平息的氣息里,我清楚地聽到了小陌離去的腳步,她將腳步放到了最輕,輕到不希望留下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