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相愛的。
我的心思,纖如發(fā)絲,不必表白他已懂得。比如,那一天,路過玉器店,櫥窗里,一只翡翠玉鐲躍然欲出,我的視線不由自主被牢牢牽引,那抹澄澈瑩碧的綠啊,分明從玻璃后面蔓延出來,如一汪春水,在心湖里搖蕩,一圈一圈,都是歡喜的漣漪。
只是,那歡喜,宛如肥皂泡沫,無限飽滿,卻只能在空氣里打個(gè)旋兒,然后自生自滅。鐲子的價(jià)碼,如此高不可攀,只一眼,心便涼了。
牽了他的手,匆匆離開。那樣的情緒激蕩,悲喜交加,一個(gè)人消受,不想說與他聽,怕成為包袱,讓他不堪重負(fù)。彼時(shí),他白手起家,舉步維艱,猶如初涉江湖的新手,空有一身血?dú)?,沒有蓋世武功。他的難處,我懂。
而他,亦是懂我的。三個(gè)月后,我過生日,他耗盡手頭積蓄,將那玉鐲買下,捧在掌心,雙手奉送。那一刻,我落了淚,下定決心,這一生,陪他風(fēng)雨兼程。
從此以后,我戴著鐲子,碼字、洗碗、熨衣服……手腕起落處,環(huán)佩叮當(dāng),煞是好聽。直到,他時(shí)來運(yùn)轉(zhuǎn),守得云開見日出,買回種種貴重首飾,要我輪番佩戴,仿佛若非如此,便不能彰顯他的衣輕馬肥。
黃燦燦的金子,亮閃閃的寶石,懸于耳垂,掛在頸上,抑或扣在指頭上,冷硬、壓迫,頗具侵略性,實(shí)在令人無法喜歡。它們,哪里有我的玉鐲半分好。
幾百個(gè)日夜,我與玉鐲形影不離,相依相偎,它吸納了我的體溫和呼吸,越發(fā)溫潤碧透,我沾染了它的純凈和靈秀,由此修煉成嫻靜從容的女子。玉石通靈,它在我的腕上滑來滑去時(shí),那種觸感,仿若血脈相連。
我這樣說時(shí),他便笑我傻,說,一個(gè)鐲子而已,沒有黃金富態(tài),沒有鉆石高貴,有什么好。玉鐲的好,戴過的人才知道,他不能體味罷了。可是,我的好呢,他怎么可以漸漸視而不見?
他開始陳倉暗度,一擲千金,博取新人笑。
新人笑,舊人哭。哭完了,決絕離開。若是苦苦哀求,再搬出共患難的情史,如泣如訴,娓娓道來,本性善良的他,未嘗不會懸崖勒馬,回心轉(zhuǎn)意。可是,我不能。
書上說,翡翠,屬硬玉,看似溫潤靜美,實(shí)則剛硬爽脆,一旦出現(xiàn)裂紋,不可修補(bǔ)彌合,只能任其徹底碎掉。不敷衍,不妥協(xié),此為玉碎。
那是翡翠的驕傲。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