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食堂打飯,菜有些涼了,賣飯的女孩子便送進(jìn)微波爐,幫我加熱。人很多,也很嘈雜,瘦弱的我,擠在其中,遙望著我的飯菜,覺得時間真是緩慢。女孩子一直在忙碌不休,不知是否將我的飯菜忘記,我?guī)状翁嵝?,她都因為手中的工作,而抱歉地笑笑?br/> 終于有另一個女孩過來幫忙,她這才想起我加熱的飯菜,急忙地轉(zhuǎn)身去取。就在從微波爐到前臺的幾步距離里,我竟看見她像一只飛翔的小鳥,因為這片刻的空閑,而快樂地哼起歌來。甚至遞到我手中的時候,還調(diào)皮地朝我眨眨眼睛。蹙眉等待的我,本想抱怨她一句,但還是在她純真的歌聲里,柔軟下來,唇角微微上翹,說:謝謝。而她,則略帶羞澀地歪頭問我:是不是,我唱得一點都不美?我終于被這個女孩子的可愛逗樂了,又急急地糾正她說:不,你唱得很美,真的。
這是我第一次真誠且毫不做作地稱贊一個與我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只因為,她如一泓清泉,注入我浮躁嘈雜的心底,瞬間,便將我遺失許久的純凈與安然,送到我的面前。
我所住小區(qū)的門口,有一間很小的不足十平方米的房子,后來房子被一對浙江紹興的中年夫婦租下,開起了小餐鋪。鋪子不大,心靈手巧的妻子卻能夠做出蒸包、蒸餃、米線、面條、酸辣粉、米粥等許多種飯來。再加上價格實惠,味道可口,很快便連小區(qū)旁邊寫字樓上的白領(lǐng),也吸引了來。冬天的時候,外面風(fēng)呼呼地刮著,小小的房子里,擠滿了人,沒有座,就站著,夫婦倆邊忙得不亦樂乎,邊招呼著讓大家耐心等等,或者,如果近道的,麻煩大家能夠捎回去吃。夏天的時候,他們在外面支兩把大大的陽傘,擺兩張可以坐七八個人的桌子,但還會有人要被勸說著,提回去吃。
這樣擁擠狹小的空間里,除了有鍋碗瓢盆桌椅等必備的工具,還包括了他們折疊的床、被子、衣柜、老式的冰箱、冬天取暖用的爐子、夏天驅(qū)趕蚊蟲的風(fēng)扇等。但即便是這樣憋悶矮小的房子,他們卻從來沒有想過,換一個更大的。曾經(jīng)向做妻子的提及這個建議,說,租一間大的房子,不僅可以招徠更多顧客,你們自己也能住得舒服,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每天單單為了打掃房間,折疊床鋪,就得早起一個小時。本以為女人會笑著說考慮一下,不想她當(dāng)即便搖頭說,為什么要換大的,我們這樣,已經(jīng)很好很知足了啊。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答案,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我們總是想著住更大的房子,做更大的生意,生活更舒服奢華一些,吃穿更講究品位一點。卻不知道有人,會在這樣狹小逼仄到無法想象的租來的房子里,說已經(jīng)很好很知足了。
是的,他們的知足,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從內(nèi)心的最深處,猶如花香,自然從容地飄溢出來。知道顧客太多,便常常晚去,每每都到了七八點鐘,才去那里吃一籠蒸餃,要一碗紫菜湯。若是夏日,暑氣開始淡去,路燈次第亮起,不善言辭的男人,邊聽著他的評書,邊認(rèn)真地包著蒸餃,抽空,還會喝一兩小酒,撿幾粒花生豆。而女人,則不由自主地就哼起歌來,都是上一輩人傳唱的老歌,但在那時的她唱來,卻多了幾分閑適、優(yōu)雅與恬淡。我喜歡看她出門時的動作,對著墻上掛著的破損的鏡子,抿一下散亂的頭發(fā),而后再拍打一下身上的面粉。這是一個活得絲毫不比我們這些白領(lǐng)粗糙寡淡的女人。她即便在這樣暗淡的小屋里,也從來沒有忘記外面的花朵與陽光。
他們與這個城市里數(shù)以萬計的打工者一樣,在繁華的北京,買不起房子,隨時都有可能關(guān)門閉戶,重新?lián)竦亻_業(yè),而且沒有退休金,也交不起養(yǎng)老保險,他們像角落里的花,不知何時,就會被人掐掉;但即便是這樣,他們依然有小小的幸福,飽滿恣意地綻放著,任是誰來也不能將其從心底連根拔掉。
只因為,幸福原本不是一種物質(zhì),它只是一種感覺。地震可以震垮堅固的房子,但如果有相愛的人環(huán)擁著,我們依然覺得感激、滿足。疾病可以摧垮一個人的身體,但如果你心存希望依然可以筆直向前。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