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話: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發(fā)生8級大地震,震碎了那么多幸福的家庭,在一場大的災(zāi)難面前,人們除了同心協(xié)力抗震救災(zāi),為那么多同胞志哀流淚之外,在面對生命——這個感情的主體將要受到威脅時,感情本身就突然有了何去何從的選擇,而且,從中找到了珍惜本來的樣子……
好好活下去,但不再在一起
發(fā)生地:成都 震感:★★★★
當(dāng)事人:錢媛 年齡:30歲 職業(yè):機關(guān)職員
整理:賈貝貝
地震發(fā)生那天,對我們來說,原本是個特殊的日子:辦理離婚手續(xù)。之前,我們已經(jīng)分居,他搬到單位去了。
結(jié)婚四年,發(fā)現(xiàn)彼此在一起是個錯誤,性格、愛好、生活習(xí)慣都難以融合,盡管也努力嘗試適應(yīng)對方,可還是不行。最后,只得選擇分手。這樣的選擇很無奈,卻也沒有辦法,我和他都是理性的人,知道婚姻是不能夠長久敷衍的。
本來說過了五一就去辦理,但是他出差了,到5月10日才回來,說好了,12日下午3點半去辦手續(xù)。但是,下午兩點半,汶川發(fā)生了強烈的地震,成都也瞬間成為災(zāi)難之城。
當(dāng)時,我和他并沒有在一起,我還沒有出門,他走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然后中途,他轉(zhuǎn)彎來到了我身邊,找到了站在樓前空地上的我。那天下午,離婚的事,我們都沒有再提。在感覺稍稍安定一些后,雖然我竭力阻攔,他還是冒著危險回到我們曾經(jīng)的家?guī)臀夷昧送馓缀臀业陌€有礦泉水和一點吃的。
然后,我和他還有很多人游蕩在街中,無話可說,也無處可去。黃昏的時候,我讓他回去,他卻不肯,說反正回去也沒事,干脆在一起待著吧。我也不好說什么,就跟他一起去了離家很近的廣場,我們簡單吃了晚飯。那天晚上,廣場一直放電影,所有人都在外面。我們就那樣在廣場過了一夜,大約凌晨的時候,我實在太困了,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那幾天,成都始終淪陷在恐慌中,沒有正常上班,很多人在外面吃住。而震區(qū)的消息又牽扯著每個人的心,我和他,分別參加了單位的捐款活動,他還去買了幾頂帳篷送到救災(zāi)處。他跟我說,他想去災(zāi)區(qū)幫忙,我支持他去,可最后他沒有報上名。
再后來,我們回到了曾經(jīng)的家中,晚上,我睡臥室,他睡客廳,像朋友那樣守著。他睡覺比我警醒,他要我放心睡,有情況,他會喊我。
這大概是我們結(jié)婚以來,相處最融洽的一小段日子了,沒有爭執(zhí)和分歧,相互遷就和照顧,相敬如賓一般。沒有誰提離婚的事,但是,也沒有誰提議重新在一起,因為我們心里都明白,地震的恐慌終究會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生活還會回到從前,如果我們繼續(xù)在一起,不過是曾經(jīng)的重復(fù)。我和他,注定了如此:在生死的考驗面前,可以相依相伴。因為我們都是善良的人;而在平靜的生活中,卻無法好好相守,因為我們并不適合做夫妻。
一個月后,我們辦理了離婚手續(xù)。我和他都知道,以后,我們都會好好活下去,但不會再在一起。
小貼士:生活是一個殘忍的智者,它明晰真相的力量遠遠比人想象的要強。可以在危難之時相守而不可以在平靜生活里相處,相依為命而并不等同于相守白頭。
等平安了,我們結(jié)婚吧
發(fā)生地:西安 震感:★★★
當(dāng)事人:雅安 年齡:25歲 職業(yè):報社副刊編輯
整理:小新
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上班時間,我正在電腦前整理資料。忽然感覺到四下里晃動起來,電腦桌、桌上的杯子、頭頂?shù)牡鯚簟磺卸荚诨蝿?。同時,我感覺到頭暈?zāi)垦#惺钜话恪瓗讉€同事也都自語,奇怪,怎么頭暈?怎么覺得桌子晃???怎么……這個時候,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地震,快跑!我們這才都反應(yīng)過來,什么都顧不得了,手忙腳亂朝門外沖去。整個樓道此時已經(jīng)亂了,所有人都從屋里擁出來朝外跑。
我在五樓上班,沖到樓道隨著人流慌張下樓時,四樓拐角處,卻意外地看到在三樓上班的他正逆流而上,沖撞著人群朝上擠??吹轿?,他一把將我扯住,一邊阻止我朝下沖一邊用力將我拉向另外的方向。我說你干嗎干嗎,卻抗拒不過他的力量,一直被他拉到茶水間。那是在衛(wèi)生間和樓道中間的一個狹小空間,他不容我分辯和抗拒,一把將我按下來,然后他跟著蹲下抱住我的頭,將我整個掩在他的懷里……
好半天,沒有再發(fā)生晃動,整個大樓也安靜下來,十幾層高的寫字樓,大抵只剩了我和他。他慢慢松開我,環(huán)顧四周,確定不再晃動了,才一把拉起我來朝樓下沖去。
我們安全抵達了樓下,融進亂糟糟的人群中。從他攔截住我護住我到拉著我下樓,不過幾分鐘,我們都沒有來得及說話,只顧了慌亂和驚恐,直到這一刻,他才松開我的手,似安慰我也似安慰自己說,別怕,沒事了……
這才抬起頭來好好看他。兩年前,他是和我一起進公司的,平常除了工作,偶爾也會一起吃飯,但都是幾個同事一起。我又慢慢想起來,他是主動給我發(fā)過信息的,節(jié)假日或者我的生日,以問候的口吻,同事的名義……其他,好像再沒有什么了。而這樣的時候,他卻做出了這樣的舉動——迎著危險朝上沖,為了找到我,用他認定的方式保護我。
為什么?
我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鎮(zhèn)定的眼神,以及以前我不曾好好留意過的他雖不英俊卻堅毅溫和的面孔,心竟從未有過的悸動。而他,在這一刻神情竟然羞澀起來,好像深藏的秘密被人察覺。
很快,得知這次的震動是由四川汶川地震波及而來的。那天下午,單位放假,我和他一起去了公園,平素安靜的公園人滿為患。在很多人中間,他沉吟許久,終于說,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笑,亦沉吟許久,然后抬頭看著他慢慢地說,等過去這段,咱們結(jié)婚吧。
我的決定不是因為沖動,一個能在這樣的時候,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門心思找到我保護我的人,我想這輩子跟著他,不會有錯!
小貼士: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能第一時間想到你的那個人,你不能再否認他的內(nèi)心了。盡管他平時對你不過是淡淡的表情,但是他內(nèi)心卻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你,這里不僅是愛,還有對你生命的依戀、尊重和珍惜,這才是最好的表達。
不愛了,情還在
發(fā)生地:鄭州 震感:★★
當(dāng)事人:蘇蘇 年齡:29歲 職業(yè):公司職員
整理:瓔珞
對他的怨,一直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消除,要怎樣才能消除??烊炅耍谋撑?,我不能釋懷。雖然當(dāng)時他并沒有隱瞞我,三年前的夏天,他對我說,蘇蘇,我們離婚吧,我愛上了別人,也許當(dāng)初我們在一起,是我感覺的錯誤,對不起……
那時候,我們剛剛結(jié)婚一年半,我不肯答應(yīng),當(dāng)初雖是由別人介紹,但是我愛他,見到他第一眼,就喜歡了。他對我也有過承諾,既然他給了我婚姻,我要永遠。
他卻鐵了心地要分,反復(fù)說的只是對不起。
終究沒有留住他,他倔強地凈身出戶,把房子和所有積蓄都留給了我——他是愧疚的。但這些及他的愧疚卻無以彌補我心里的怨恨。
這三年,他偶爾打電話來詢問我的生活,都飛快被我掛斷,我恨他這般虛情假意。
那天,5月12日中午,一切尋常,原本該是在單位,身體不太舒適,請了一下午假,決定好好睡一覺,然后吃了點藥就睡了。
房屋開始晃動的時候,我還躺在床上,是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忽然的眩暈讓我醒過來卻沒有做出正確判斷,只當(dāng)自己身體出了毛病。那一刻,眩暈得厲害,下意識地便想去抓住一只枕頭讓自己有點依靠,以便緩解一下眩暈。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起來,響了好半天我才抗拒著眩暈的感覺摸到了話機。竟然是他,聲音急促,怎么還在屋里,是地震,快出去。
我一時慌了手腳,根本顧不得再怨他恨他,只是丟了電話一路跌跌撞撞沖下樓去。
樓前的空地上,亂糟糟的一團,跑出來的人依舊驚異不已……但很快,幾乎所有人都開始摸出電話來打,所有人,都開始聯(lián)系另外的人——不在身邊的親人。
這個時候線路和信號卻出現(xiàn)故障,所有電話都打不出去,人群再次騷動起來,有人開始疾步朝街中走去,邊走還邊不放棄地打著電話……我看著這一幕,忽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孤單。我那么孤單,當(dāng)初,我固執(zhí)地留在鄭州,離父母千里之遙,沒有親人在身邊,平常交往的朋友、同學(xué),這樣的時候,沒有人會記得我,我也不知道該尋找誰依賴誰。
就這樣悲從中來,那么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我的孤單……
也不過是幾分鐘后,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竟然是他。
我抬起頭,他站在我跟前,身邊,是一個腹部微微隆起的女人,略帶不安地看著我。他還不曾張口,那個懷孕的女人小聲說,他放心不下你……他這才說,蘇蘇,如果,如果你不介意,跟我們一起回去好嗎?這樣的時候,大家在一起,心里總是踏實些。
我看著他,看著我愛過又恨過的那個男子,就在那一刻,眼淚緩緩流了下來,而那一刻,我也終于原諒了他,原諒了他曾經(jīng)對我的背叛和傷害。我知道這樣的時候還在關(guān)心著我的人,對我,他是有真情感的,雖然那份情感,已經(jīng)不是愛。
小貼士:感情可以分開來講,感覺和情義。兩個人沒感覺了就分開,但是情卻不是一下子就能割舍得下的,現(xiàn)實生活中很多男男女女,在危險到來的這一時刻,掛念到對方的安危,不愛了,情還在。
真好,我們都在
發(fā)生地:北京 震感:★★
當(dāng)事人:巫小建 年齡:31歲 職業(yè):經(jīng)理人
整理:若水
在那場突如其來的震動到來之前,我認為我們的婚姻出現(xiàn)了一點小問題。
當(dāng)初畢業(yè)留在北京,頗費了一番心思。與她的戀愛,也是她的家庭不允許的,她出身高干,職業(yè)優(yōu)越,家世良好。包括我現(xiàn)在的工作,都是她叔叔一手幫忙辦的。
婚姻里的平等關(guān)系,一度被打破。加上她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我們這段戀情,我身邊的同事朋友都不看好。很多次聚會,她那種盛氣凌人的態(tài)度讓我很下不來臺。
北京的冬天,冷得呵氣成冰,我可以為了她要的一串糖葫蘆而跑三條大街;每一次洗澡,都是我?guī)退阉藕?,然后測水溫,熱了涼了她都會發(fā)脾氣;我做飯、洗衣,甚至幫她捏腿。
我身邊的男性朋友都拿我做反面教材,而他們身邊的女人們無一例外認為我做到了極致,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對我說,小建,你能做到把男人所有的尊嚴(yán)都放棄,你為了什么?
我笑,為了什么?我愛她吧。這是首要的條件,我記得她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就認定了她是我要找的人,我當(dāng)時的追逐被很多人看成居心叵測,認為她是我留京的資本,而我的追逐也只是為了更好地留下來。
但我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是先有愛,再有了其他的附加條件。
也曾問過她,你愛過我嗎?她總是居高臨下的眼神,或者淡淡說一句,不愛你,我跟你結(jié)婚做什么?
她是那種內(nèi)秀的女孩,生來良好的家教造就了她的矜持。對于她的回答,我不太滿意。我認為不管怎么樣,兩個人之間既然愛,必然要有熱情、甜蜜、依賴??墒钱?dāng)我坐下來,認真分析我們的結(jié)合時,我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我們的愛,在這種高低不平的狀態(tài)下,維持不了多久。
她固執(zhí)地不要孩子,說是要等到年齡再大一些。我自然拗不過她的意思,但是遠在福建的母親,多次問過她唯一的兒子生兒育女的問題,我無言以對。
5月12日那天上午,她有個聚會,臨走的時候,她告訴我,聚會完了她要到父母那里去一次,晚上吃飯就不用等她了。每一次,她都是這樣不容置疑的語氣。每到此刻,我就有種從來沒有過的失敗感覺。
那一場震動到來時,我隨著同事慌慌張張地往下跑,大樓搖動的那一瞬間,令人無比驚恐,大家都猜測準(zhǔn)是哪里發(fā)生了大地震,我緊張地往福建老家打電話,可電話總是打不通。于是我一遍遍地重撥。
半個小時后,終于打通了電話,得知家鄉(xiāng)沒事,我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卻發(fā)現(xiàn)她在我們公司大樓門口正急切地尋找,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驚慌的神色,我走過去,她看到了我,沖了過來,在人流中抱住我,失聲痛哭。
她告訴我,地震之后,她一直打我的電話,可就是打不通,于是就打了車來找我。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如果今生沒有了我,于她而言將是多么大的悲傷,而這些東西,以前沒有考慮過,但是現(xiàn)在她卻發(fā)現(xiàn),在她心中,我早就無法動搖。
我緊緊抱住她,說,我們都在,真好。
小貼士:人在一瞬間做出的本能選擇,就有可能注定了他此后對你的態(tài)度。有時不必為現(xiàn)狀迷惑,因為因了羞澀、矜持甚至一些其他條件而不能明辨,求證未來的方式有時只是生死一線之間,在對方有可能永遠消失的那一瞬間,為這種可能不知所措,擔(dān)憂至深。
有你在,什么都不怕
發(fā)生地:沈陽 震感:★
當(dāng)事人:高玲 年齡:28歲 職業(yè):自由撰稿人
整理:竹韻
那天,他在大連出差。
我和他,經(jīng)別人介紹認識,覺得各自條件對等,交往了一段時間,感覺也還可以。我們都算大齡青年了,兩家催得都急,認識半年后,結(jié)婚了。
婚后的日子波瀾不驚,柴米油鹽夾雜著小小的爭吵與無奈,有時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本就不應(yīng)該嫁?或者,我們已經(jīng)提前進入婚姻疲憊期?還是我太盲目,要了這個不知有沒有愛情的婚姻,這對婚姻本身,不夠尊重?
由于工作關(guān)系,他經(jīng)常出差,少則兩三日,多則一個月。這倒也好,我們各自有大半的留白,可以彌漫各自不同的顏色。五月,剛放過大假他便又要出差去大連,這次他的任務(wù)比較重,他走時很有些不情愿:估計最快也得半個多月,你自己在家好好的。
這是他常說的一句話,好好的,除此,再說不出什么別的了。
12日下午,在我感覺中,沈陽一切如常,沒有什么意外情況,只是3點時,我自電視上看到了汶川地震的消息,才知道,發(fā)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地震涉及的地點也越來越多,四川、陜西、甘肅、云南、上海、北京甚至內(nèi)蒙古都陸續(xù)傳來地震的消息,還好,沈陽波及甚微。
晚上,我守在電視旁,看最新的地震消息。大大超出我的想象!我開始流淚,為那些在短短數(shù)秒內(nèi)便失去生命的人。這一天,正是周一,上學(xué)的上學(xué),上班的上班,山崩地裂之際,一家人死都不能死在一起,想想就覺得心痛。正在這時,門開了,我嚇一跳,扭頭看,是他。
他沖進來就抱住我,急切地說:你沒事吧?一只手還提著行李箱。
我有點納悶,掙脫出來問他: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他吁一口氣:下午我聽到地震的地方那么多,生怕家里也有什么事,萬一有事,你一個人會害怕的,我得回來陪你。
我想說什么,卻又頓住了,剛剛擦過的眼淚,忍不住又慢慢流下來。此刻,這個城市,安靜穩(wěn)固如磐石,而他,卻因為擔(dān)心我害怕,連夜趕回來,要在這樣的時刻和我在一起。剛才一直盤旋在腦中的一句話突然清晰起來:即使死,也要死在一處。
他擦我的眼淚,說,傻丫頭。
我抬頭問他,工作怎么辦?
他摸我的發(fā),反問,工作就算丟了還可以再找,你要是丟了,我怎么辦?
我不再說話,重新靠向他的臂彎,慢慢感覺來自他的溫暖和安全。愛,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將我包圍了。他,在這樣的時刻卻選擇在我身邊,我,還有什么不放心不確定呢?
小貼士:大災(zāi)有大愛。這愛不僅體現(xiàn)在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懷上,在愛情上或者能讓人在平淡里突然感悟到一些震撼的東西,盡管平時知道那份愛一直都在,但還是為它的表現(xiàn)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