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10日晚上8時許，中央電視臺10頻道的《家庭》欄目播出了一個節(jié)目：四川音樂學院成都美術學院大學生楊曉勇和他父親邊做人體模特邊求學的故事。要知道，人體模特在中國還是一個不為人熟知的行業(yè)，甚至會受人鄙視。楊曉勇和父親各自承受了哪些心理壓力？2008年4月12日，筆者采訪了楊曉勇，聽他講述了其中的內(nèi)幕和辛酸……
　　
　　不忍父親健康受損，大學生推薦父親當人體模特
　　
　　今年24歲的楊曉勇出生于四川內(nèi)江隆昌縣漁劍鎮(zhèn)楊家村一個貧寒的農(nóng)民家庭。父親楊顯民和母親呂林先都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家里只有楊曉勇一個兒子。楊曉勇從小喜歡畫畫，父親為了供養(yǎng)他，節(jié)衣縮食，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
　　2002年7月，楊曉勇考取了四川音樂學院成都美術學院美術專業(yè)。消息傳到楊家村，全村都轟動了。楊顯民也為兒子高興，但很快，每年一萬多元的學費就讓他愁眉緊鎖起來。為了湊足兒子的學費，楊顯民變賣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又東挪西借，總算籌到9000多元。
　　楊曉勇又向?qū)W校申請了助學貸款，總算把學費交了。在楊曉勇求學的同時，他的生活費源源不斷地寄來，錢不太多，楊曉勇也不知父母是怎么攢下來的。他盡量節(jié)衣縮食，不敢亂花一分錢，他怕自己的奢侈會加重父母的負擔，他極力叮囑父母注意身體，千萬不要累著。楊顯民輕松地笑著，安慰兒子放心，說他找到了一個很輕松的工作。
　　2003年暑假，楊曉勇回到了家里。當他看到父親的工作場面時，他的眼中一下溢滿淚水。原來，楊顯民在一家村辦玻璃廠當配料工，這是個勞動強度大又對健康極為不利的工作，很少有人愿意做，但是，楊顯民為了掙錢供兒子上學，他什么也不在乎。楊曉勇走近父親，看到他背上因為背化學材料而引起皮膚腐蝕，留下大大小小、令人觸目驚心的瘡疤，他的心被一下刺痛了。父親一邊勞作一邊咳嗽，看起來，化學藥品對他的呼吸道也傷害很深。一瞬間，楊曉勇心中充滿了內(nèi)疚和痛楚，他多么想代替父親做這一切啊。
　　晚上回到家中，楊曉勇試探著勸父親換個工作，別做配料工了。父親一聽，把眼睛睜圓了，說：“不做這做啥，做配料工來錢快，一個月給300元。做其他的還沒有這么多呢！”楊曉勇聽后鼻子又酸起來，才300元！父親為了給兒子掙錢，什么苦都能忍受。
　　楊曉勇在家里待了一個月，他總是盡量幫父親做事，但父親總是勸他多看書，不要把時間用在其他方面。楊曉勇的心里一直在作思想斗爭，平心而論，他不愿意讓父親做損害健康的配料工，可不做這個又能做啥呢？楊曉勇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有告誡自己好好學習，將來出人頭地，以不負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
　　9月開學，楊曉勇帶著對父親的愧疚和擔憂回到了學校。這時，他們開始上人體寫生課，學校請來了好多人體模特。頭一次畫陌生人，又是裸體，楊曉勇很好奇，他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這些人體模特基本都是貧苦農(nóng)民，為掙幾個辛苦錢才來當人體模特。楊曉勇很同情他們，特別是當他看到模特中有的和自己的父親年齡相仿時，總會在上完課之后，自然地上前和對方攀談幾句。慢慢地，模特和楊曉勇熟悉了，對他無話不談。
　　10月的一天，當楊曉勇得知做人體模特一個課時能賺5元～13元時，他的心中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何不讓父親來成都做人體模特呢？這個工作不需要體力勞動，對健康也沒有任何危害！楊曉勇很為自己的想法高興。
　　然而，轉(zhuǎn)念一想，楊曉勇陷入了矛盾中。他不知道，一向做人本分老實的父親是否會接受人體模特的工作，自己該怎么和他說呢？
　　第二天，楊曉勇接到了父親寄來的300元生活費，當聞到匯款單上那隱約的化學藥品味道時，楊曉勇一下想起了父親被化學藥品嚴重損害的健康，那起瘡的后背、劇烈的咳嗽……一剎那，楊曉勇終于下了決心，為了父親的健康，也為了多掙錢完成自己的學業(yè)，他豁出去了，請父親來成都當人體模特！
　　然而，當人體模特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楊曉勇和父親能過心理關還不夠，還要得到各專業(yè)課老師的認可。因為繪畫教學用模特對外形的要求是比較高的。因此，楊曉勇沒有貿(mào)然讓父親過來，而是先和自己的老師說了這件事，并把父親的照片拿給老師看。結(jié)果，老師覺得楊顯民的長相很有特點，讓他盡快過來面試。
　　2003年10月下旬的一天，楊曉勇顫抖著雙手撥通了村里的電話，當楊顯民接過電話后，楊曉勇謹慎地對父親說了自己的想法。楊曉勇以為父親會拒絕，因為父親是個愛面子的人。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楊顯民只考慮了幾分鐘就答應了。他讓妻子收拾行李，第二天就從內(nèi)江趕到了成都。
　　經(jīng)過面試，楊顯民從幾十位應聘者中脫穎而出，成為成都美術學院的一名專職人體模特。
　　
　　心靈健康不畏人言，做個敬業(yè)的人體模特多自豪
　　
　　楊顯民就這樣做上了人體模特。為了保住這份輕松的工作，他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到敬業(yè)再敬業(yè)。每次上課，他總是領先所有師生來到畫室里，看到同學們的座位擺放不合理，他就主動幫他們擺好。他還把畫室的地面和里里外外打掃得干干凈凈。然后坐在那兒，耐心等待師生們到來。
　　做模特不是想象的那樣輕松，不說別的，單是數(shù)十分鐘坐著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楊顯民本來就有嚴重的腰痛和風濕病，坐的時間長了，他腰酸腿痛，四肢發(fā)麻發(fā)僵，可楊顯民叮囑自己要忍耐再忍耐，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份掙錢多又輕松的工作，他不能馬虎大意，為了兒子早日完成學業(yè)，他必須承受這些苦難！
　　2004年3月，楊顯民第一次全裸當模特。因為怕他受涼，師生們在大廳里擺了兩個電暖氣，楊顯民對著幾十雙男女同學的眼睛，見大家都齊刷刷盯著自己，心里頓時緊張起來，用來當褲帶的布條竟打成了死結(jié)，他咬了咬牙，鎮(zhèn)靜一下情緒，慢慢解開了死結(jié)，這樣，一個裸體的楊顯民就呈現(xiàn)在大家眼前。開始，躺在沙發(fā)上的楊顯民還緊張不已，可后來，當他看到同學們都在一心作畫，根本沒有刻意去品評他的身體時，他的心終于放下了，慢慢地，他完全放松了，竟然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對于父親當裸體模特，楊曉勇也是同意的，其實，這是生活所迫，他沒辦法不同意?？伤€是感覺到人們懷疑和鄙視的目光，走在學校的院子里，他時?？吹接袆e的系和專業(yè)的同學對他指指點點。一次，他因為一件小事和一位同學吵架，對方氣急之下，竟諷刺他為了錢不惜出賣自己的父親。楊曉勇當時氣得說不出話，感到無限屈辱。他一口氣跑到父親租住的小屋，二話不說，拉起父親就走。楊曉勇說：“爸爸，我們回家吧，我不上學了，您也別當模特了。”楊顯民一愣，知道兒子是受刺激了。他死勁地把兒子按下來，耐心地給他講：自己當模特算什么呢？再說，人體模特是正當工作，并不丟人，別人說就讓他們說去吧。末了，楊顯民拍著兒子的肩膀說：“娃兒，爸爸只希望你早點出人頭地，這樣爸爸付出多少都無所謂?！睏顣杂略僖踩淌懿蛔∥?，趴在父親身上大哭起來。他發(fā)誓，一定好好學習，不讓父親的辛苦白費。
　　其實這時，楊曉勇已經(jīng)因為成績好，從繪畫系轉(zhuǎn)到了要求更高的雕塑系，大好前程來之不易，他怎么忍心放棄？為了體驗父親的工作，他主動要求給老師和同學做裸體模特，第一次在眾人注視下脫光，楊曉勇感到臉上火辣辣的，他終于知道父親做人體模特的感覺了，為了兒子，他承受了一般父親承受不了的東西，并且還將承受更多！
　　楊曉勇感受到了父親博大而無私的愛，他更加用功地學習雕塑藝術。同時，他也想著能盡自己所能為父親做點什么。2004年父親節(jié)前夕，楊曉勇早早地籌備起來，他構(gòu)思了一個名為“父親”的雕塑，想把它在父親節(jié)上獻給父親。
　　為了給父親一個驚喜，楊曉勇都是在父親不在的時候加班趕工。一天晚上，他在制作雕塑的頭部時，因為太疲憊，不小心讓鋒利的銑刀把自己的三根手指割斷了，手指頓時鮮血淋漓，只差一層皮就要從手掌上脫落了。楊曉勇痛得差點昏死過去。他趕忙去向附近的鄰居求救，并在他們的幫助下送醫(yī)院治療。
　　
　　楊顯民在聞訊后火速趕到醫(yī)院，當他聽說兒子受傷是因為給自己雕塑父親節(jié)禮物時，他感動得數(shù)度哽咽。他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頭，叮囑他今后不要這樣了，他的學業(yè)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楊曉勇聽著父親的教導，淚水無聲地滑過他年輕的臉龐。
　　這次手指受傷，花掉8000多元，楊曉勇非常心疼，這可都是父親的血汗錢！而且，8000多元中的4000元還是學校給楊曉勇提供的貸款，他們的外債更沉重了。為了加速還債，楊顯民又接了送純凈水的活兒，一桶水重達20公斤，他要從一樓背到五樓甚至八樓，常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為了兒子，他毫無怨言。因為白天要做模特，送水只好在傍晚到晚上進行，他時常忙到夜里，累得往床上一躺就睡著了。
　　長時間的送水，使楊顯民的腰肌損傷進一步加重。一次上課時，他正坐在那里，沒想到腰痛犯了，疼得他豆大的汗珠刷刷地往下淌，可他一聲不敢吭，怕影響同學們。他咬緊牙關忍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腰痛才減緩下來，可他的衣服早已濕透了。
　　雖然承受了這么多痛苦，可楊顯民從不和兒子說。帶著病體，他在畫室里一堅持就是兩個課時，從沒喊過一次累，從沒請過一次假。
　　為了減輕丈夫和兒子的負擔，楊顯民的妻子呂林先也從農(nóng)村來到成都，楊家又增加了洗衣服的活，洗一件衣服只要一元，而且呂林先洗起來特別細心，有時洗一件衣服要用上個把小時，她的勤快和負責感動了附近所有居民和學院的同學們，大家都愿意把衣服送到她家來洗。
　　不知不覺，幾年很快過去了，楊顯民靠著做人體模特，總算讓兒子支撐著度過了美好的大學時光。在他父愛的感召下，楊曉勇非常上進，年年是三好學生，年年拿優(yōu)等獎學金，他的雕塑作品還獲得四川省和全國的多個獎項。為了兒子，楊顯民可以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他的精神同樣感動了楊曉勇的同學們，大家比往常更加用功了，因為不用功就對不起楊伯伯賣力地給他們做模特！
　　
　　父愛指引兒子前行，事跡終獲社會肯定
　　
　　當模特的五年當中，楊顯民沒有給自己買過任何一件值錢的東西，衣服也是穿兒子的舊衣服，從不肯給自己買新的，省下錢好讓兒子完成學業(yè)。楊曉勇幾次想帶父親去成都的公園里逛逛，都被楊顯民阻止了，他說，以后有的是機會，等楊曉勇有出息了，他就到所有沒去過的地方走走！楊曉勇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父親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他取得更大的成績。
　　2007年6月，楊曉勇即將畢業(yè)了，系里老師出于對他優(yōu)異成績的肯定和對他非凡藝術才華的認可，決定保送他讀研究生。這對很多人來說是個夢寐以求的好機會?？墒牵瑮顣杂孪氲窖芯可膶W費是本科生的兩倍，而父親楊顯民已經(jīng)為供他上學累得一身病，母親也含辛茹苦，起早貪黑，他不忍心再讓二老操勞了。他決心先工作掙錢養(yǎng)家，讓父母過上幸?？鞓返纳睿劣谘芯可?，他今后會考的，他永遠不會停止在藝術之路上求索的腳步。
　　對于兒子的決定，楊顯民不同意，父子因此起了很大爭執(zhí)。然而，加倍的學費確實是他們一家難以承受的，何況，他們已經(jīng)有兩萬多的助學貸款尚未還清。楊顯民思考了好幾天，在確認靠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讓兒子繼續(xù)求學后，他才同意了兒子的決定。
　　為了貼補家用，盡快掙到錢，楊曉勇和其他兩位同學合伙開了一個雕塑作坊，專門制作城市雕塑。他認為，城市雕塑的市場前景非?？春?，而且，他喜歡成都這座城市，想把它裝點得更美麗一些。
　　但是，市場不是那么容易打開的，楊曉勇和同學使出了所有辦法。在迷惑和迷茫中，楊曉勇總是拿父親的精神激勵自己，他想，只要自己努力，總有屬于他的一方晴空。
　　此時，楊顯民看到兒子越來越有出息了，他從心里感到高興，可為了早日還上助學貸款，他仍然堅持當人體模特，仍然爬高樓送水。寒暑不輟。遇到來自鄰近地方的人，他從不掩飾自己的身份，不以當人體模特為羞，他的精神面貌非常健康、陽光，和其他因生活所迫匿名當模特的人形成巨大的反差。他的精神漸漸感染了周圍的人們，不管是課上的師生還是鄰居、居民們，都情不自禁地對楊顯民豎起大拇指，他被師生們推選為成都美術學院首席模特，可以享受自己選擇姿勢和請假等“特權(quán)”。楊顯民非常感謝大家的照顧和肯定，但是，他從沒利用過任何特權(quán)，一切還是當初的樣子，他說，做什么工作都要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決不能辜負人們的期待。
　　2008年2月，經(jīng)過長期不懈的努力，楊曉勇的雕塑作坊終于打開了銷路，和成都很多大單位簽訂了產(chǎn)銷合同，他設計的一座反映環(huán)保和健康的城市雕塑《陽光與生命》還獲得了成都市文化局頒發(fā)的金獎。在楊曉勇上臺領獎的時候，他當著千萬觀眾的面，含著眼淚感謝了自己的父親，正是父親，承受了常人無法感知的痛苦和辛酸，才使他在藝術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頒獎會后，楊顯民和楊曉勇父子的事跡漸漸在成都市廣為傳播。成都的各大報紙和電視臺爭相找他們采訪、做節(jié)目。在一次次面對媒體的時候，楊顯民都非常平靜，他說，自己不過是做了一件天下父母都會做的事，為自己的孩子奉獻所有。而楊曉勇則數(shù)度泣不成聲，他當著媒體表達了對父母尤其是父親的感激之情，正是由于有這樣好的父母，他才能完成藝術道路上的每一次艱難跋涉。
　　隨著名氣的擴大，楊顯民父子引起了包括鳳凰衛(wèi)視和中央電視臺等大型媒體的重視。2008年4月10日，楊顯民父子做客央視著名欄目《家庭》，面對全國觀眾講述了自己的親情奮斗故事，節(jié)目播出后，很有反響，楊顯民為兒子甘愿忍受委屈、承受誤解和嘲諷的行為終于得到最大的肯定。
　　讓我們祝愿楊曉勇和他的父親母親，在未來的生活里收獲更多的美好！
　　
　　編輯 / 王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