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正在進(jìn)行中。
整個會場布置得異常堂皇,張燈結(jié)彩之外,寬大的廳里,中間竟然擺著一個巨大的花瓶。劉隆三走進(jìn)來看見,吃一驚,比人還高,瓶外畫上花樹什么的。后來聽到有人說,那是清朝的古董,價值不菲,大家連多少錢也講不出來,只知是天價。
大廳左側(cè),請來一隊樂團(tuán)。劉隆三對音樂不了解,看到有三角大鋼琴,有人拉小提琴,還有人吹金色的喇叭。
會場上的鮮花布滿廳堂每個角落。劉隆三不曉得他們怎么做得到——最近的氣候干燥至極,簡直是火般的酷熱,這些鮮花卻鮮亮亮的,仿佛剛澆了水一樣。
表面不露聲色,心里震撼不已。這種像電視電影畫面的地方,原來在這個社會上真的存在。以前他以為這樣的地方是為拍電影而制作出來的場景。
眼看與會嘉賓個個盛裝而來,男的西裝筆挺,女的濃妝艷抹,劉隆三低頭看一下自己的衣服,不禁自慚形穢,趕快隨便找個位子坐下。
坐在角落的劉隆三冷冷地觀望客人們在互相寒暄,禮貌地點(diǎn)頭、握手、問好。大家手上拎著飲料,但沒有誰真正喝,只在遇到人的時候,客氣地啜一口。
他其實(shí)不太清楚今天晚上的請柬是誰派給他的。公司里,他屬于小人物,不是高層職員,通常沒機(jī)會參加這種宴會。
從前有幾個職位比他高的同事,出席公司每三個月主辦一次的交流宴會后,喜歡在公司里追述他們前一天晚上的情況,什么來人非富即貴,當(dāng)天晚上的紅酒味道多香醇,菜式豐富多樣無比美味,是五星級酒店叫來的,他們且認(rèn)識了哪家大公司的老板、總裁啦等等。劉隆三覺得他們其實(shí)不是在回憶或是討論或是閑談,而是刻意在他面前炫耀。
前幾天在辦公桌上看到這張請柬,劉隆三驚喜不已,悄悄地把請柬收進(jìn)抽屜,一聲不響。沒人知道這次宴會也邀請了他。
公司幾個大頭都來了。劉隆三沒上前去和他們打招呼。公司很大,職員數(shù)百個,他不認(rèn)為這幾個巨頭會認(rèn)識自已,不愿意上去自討沒趣。
“啊,你好你好?!彼牭秸驹谒懊娴娜嗽诤土硪粋€人招呼。
“你好你好?!绷硪粋€人回答,“好久不見了。”
“可不是,好久不見了?!眱蓚€人說完,另一個人走開去。
站在他前面的人問身邊的人:“剛才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身邊的人搖頭,“不是名人啦,出名的我都認(rèn)識?!?/p>
“ ,早知道不用理他?!彼麄円黄鹱唛_了。
說實(shí)在的,劉隆三最討厭這種人,見到重要人物點(diǎn)頭哈腰的,對那些普通人不理不睬。
突然有個衣著光鮮的男人走上前來:“啊,你好你好?!?/p>
劉隆三左瞧右望,沒有別人,衣著光鮮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用力握他的手:“好久不見了,好久不見了。”
劉隆三的手被他握得很痛,只好站起來,淡淡地說:“你好?!?/p>
衣著光鮮的男人不走開,反而告訴他:“不用站起來,你坐吧坐吧?!?/p>
劉隆三不知他在搞什么,聽話地坐下。
“最近公司很忙吧?”男人問。
“還好?!币?yàn)椴恢@男人的底細(xì),只好隨便回答,態(tài)度不怎么積極,對于陌生人,他不太懂得溝通的技巧。
男人討好地點(diǎn)頭微笑:“我回頭再來找你談?wù)??!?/p>
劉隆三聳聳肩。
男人走過去,看到一個拎酒杯的肥胖男人,小聲地問:“嗨,你看見沒有?坐在那邊的人,肯定是個大老板,我過去和他打招呼,他冷冷的不睬我?!?/p>
肥胖男人急急轉(zhuǎn)頭:“哪里?在哪里?我也過去打一聲招呼。”
“你不知道他是多么低調(diào),衣著打扮也很普通,不過就是態(tài)度冷淡極了。通常富家子弟的氣質(zhì),都是這樣的?!?/p>
“你不要擋著我,我要過去打招呼?!?/p>
肥胖男人朝劉隆三走來。
整個晚上,劉隆三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又一個看起來像大老板的人,皆過來和他親熱地招呼說話。甚至連很多漂亮高貴的女性,也過來和他又談又笑。
他的膽子漸漸壯了,開始和周圍的人談笑風(fēng)生。其實(shí)大家都在說著言不及義的話,天氣呀,國際局勢啦,股票市場啦,等等。
音樂漸漸低下來,宴會就快要結(jié)束了,在劉隆三覺得自己剛開始投入時,散場的時候卻到了。
曲終人散,大家都在外頭等司機(jī)開車過來。
劉隆三看見一輛又一輛進(jìn)口名車,把一個又一個老板載走。有個老板問他:“你的車呢?”
劉隆三說:“我坐的士來?!?/p>
“什么?”剛才在宴會上親熱地握著他的手的老板,輕蔑地看他一眼,上了自己的車。
劉隆三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童話,一輛豪華的馬車,在半夜十二點(diǎn)的時候,突然變成一個南瓜。
不知道是誰告訴誰,一下子所有的老板都知道他們搞錯了,大家看劉隆三的眼神,就像看到一個騙子。
是誰把請柬放在他桌上的?他很生氣,因?yàn)樗X得是那個人把他搞成一個南瓜。(摘自《小說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