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做完小手術(shù),剛剛過去二十四個小時。麻藥已經(jīng)退去,女人蓬亂著頭發(fā),躺在病床上。她和男人輕輕地聊著天。床頭柜上放一個花籃,花兒們開得正艷。一朵百合從向日葵和康乃馨中突兀出來,那是一種嬌美得令人踏實的白。男人坐在床頭的一把硬塑料椅上,他的臉距那朵百合花很近。
現(xiàn)在可以吃點東西嗎?他問女人。
醫(yī)生說不可以。女人說。
喝水呢?
也不行。
嘴唇干嗎?
還行。女人笑笑,抬頭看看掛著的吊針。藥液一滴一滴流進女人的體內(nèi),女人說,今天要打三四個吊針呢!怎么會口渴?
男人搓搓手,再也想不出來要說些什么。他移動一下那個花籃,然后站起來,把掛吊針的鐵支架挪動一下位置——似乎這樣可以使藥液滴得更加順暢。生性木訥的男人,不知道此時呆在病房里,應該說些什么和做些什么。
突然女人說,你的扣子掉了一個。
是嗎?男人低了頭,看看。掉就掉了吧,他說,過幾天你再幫我釘上。
現(xiàn)在就釘上吧。
現(xiàn)在可不行,醫(yī)生說你至少兩天不能夠亂動……再說掉個扣子怕什么呢?
可是我想幫你釘上……釘個扣子,算不上亂動。
我看還是別釘了。
我看還是釘上吧,衣服缺一個扣子,多邋遢。女人堅持著。
缺個扣子有什么?
別人會笑我的。
那這樣,一會兒護士來換吊針,我問問她行不行。男人只好說。
護士過來的時候,男人小心翼翼地把要求跟她說了。護士換好吊針,想了想,對女人說,釘個扣子,真的很重要嗎?
女人看看男人,看看男人缺一??圩拥耐庖?。她說,能釘上,當然好。
護士說,那你稍等。一會兒回來,她的手里多了一根已經(jīng)穿好棉線的縫衣針。男人脫掉外衣,將針和扣子遞給女人。他對女人說,你胡亂來兩針就行。
護士將女人的身體稍稍扶起一些,又囑咐了幾句話。她說如果你有什么不適的話,就停下來,別再釘了。
一??圩?,女人釘了五分鐘。護士幫她打開床頭燈,柔柔的燈光照著女人的臉,那臉竟有了些許紅暈。因為這個手術(shù),女人已經(jīng)將近兩天沒有吃飯。將近兩天沒有吃飯的女人,此時,正為她的男人釘著衣服上掉落的一粒紐扣?;ɑ@里的百合、向呂葵、玫瑰和康乃馨一起散發(fā)出清香,窗外的城市燃起夜的燈火,病房成了男人和女人臨時的家。
扣子終于釘完,男人將衣服重新穿上,兩手拽拽衣襟。似乎那衣服是新買的,讓他快樂并且拘謹。護士重新扶女人躺下,女人正滿足地笑。她對男人說,以后穿衣服小心些。男人嘿嘿笑著。他說,遵命。
男人去為女人買雜志,病房里只剩下女人和護士。護士問女人,知道他的扣子為什么掉了嗎?
他邋遢唄。女人甜蜜地說。
可不是這樣。護士把嘴湊近女人的耳朵,剛做完手術(shù)回來,你在睡夢中緊拽著男人的衣服,竟揪下了他的扣子……當時你的床頭有我,有護士長,有花籃,有吊針鐵架,有床頭柜,你閉著眼,睡著覺,卻能準確找到他的衣服,然后,準確地抓住他衣服上的一??圩印闵踔磷ネ此恕D愕闹讣咨踔猎M了他的皮肉……我見到,他一直大張著嘴,吸著氣,卻看著你,不動……
這時男人推門進來。說什么呢?他問。
說一??圩?。護士輕巧地收起體溫計,愉快地往門口走,說一??圩右约坝嘘P(guān)一??圩拥膼矍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