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國
我再找不出不結(jié)婚的理由了。我小學(xué)同學(xué)的兒子坐在班上,都成了我的學(xué)生。我可以面對母親的訓(xùn)斥,卻無法面對母親的眼淚,尤其母親看到和我同齡的人抱子攜女時眼巴巴的表情。
我愿意娶孫方萍了,孫方萍也已經(jīng)先我兩天同意嫁給我了。
我們商量好,一切從簡,訂婚宴免了,兩個人一塊進趟城,給對方買點東西,親事就算定了。
我騎摩托車,后座上馱著孫方萍。一路客客氣氣、說說笑笑地進了城。孫方萍是我的同行,十年前我們就認(rèn)識,十年前媒人還給我們提過媒,結(jié)果孫方萍搖頭,我也沒點頭。
此前,孫方萍充其量算是我的一個熟人,從這天起,就是我的未婚妻了,我發(fā)覺孫方萍看我的眼神很深情,透著關(guān)愛。孫方萍還彈飛了我肩上的一根頭發(fā),輕輕的。
縣城的商場里,孫方萍相中了一件套裙,問我:“好看嗎?”我說:“好看。”孫方萍豐腴的身材穿什么也不好看,但只要她相中就行。我就去掏錢。孫方萍說什么也不讓我掏:“你那點錢,省著吧,結(jié)婚時用錢的地方多了?!边@份錢我不能省,我執(zhí)意要掏。孫方萍就急了:“我是不是你老婆?”我一聽,有些語無倫次起來:“是,當(dāng)然是。”孫方萍就笑了,自己掏出錢夾,把錢付了。不僅如此,孫方萍還花兩千元給我買了部手機,孫方萍說:“你那部手機早該送廢品站了?!?/p>
進城回來的路上,天晚了,車速很快,孫方萍嚇得從背后抱住我,還咬著我的耳朵大聲說:“今天起,我就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我很激動,我不知道孫方萍能不能感覺出摩托車猛烈的顫抖。我說:“我一定好好愛你。”我一激動,摩托車車速又提高了幾碼。
我其實知道,孫方萍并不愛我。孫方萍的白馬王子是她一個叫李永剛的大學(xué)同學(xué)。孫方萍大學(xué)時跟李永剛處了三年,后來大學(xué)畢業(yè)。李永剛分配到省城工作,孫方萍卻分到了家鄉(xiāng)農(nóng)村的中學(xué)。李永剛提出分手。這其實不算什么,偏偏孫方萍很執(zhí)著,失去了愛情,一時承受不住打擊,患了精神分裂癥,從此不能提起戀愛和結(jié)婚,一提起就犯病,大腦就失去控制,喪失了自由活動的能力。這么多年,孫方萍不停地打針吃藥,體形慢慢變胖了,精神總算有所平復(fù)。特別是幾天前,孫方萍無意中聽說李永剛的兒子已經(jīng)5歲,上幼兒園大班了,沒想到病情突然一下子全好了。
我做夢也想不到孫方萍會成為我的未婚妻,我初戀的女孩比孫方萍漂亮多了,皮膚是吹彈即破的那種白嫩,嘴唇永遠鮮紅著,像一枚誘人的甜櫻桃。當(dāng)然,我更不入孫方萍的法眼——這我知道,孫方萍眼光再低,如果不是生病,絕不會下嫁給一個鄉(xiāng)村小學(xué)的代課老師。
我和孫方萍商量好了,兩個月后結(jié)婚。務(wù)必使母親如愿以償抱上孫子。
我有一點做得不夠理智,我總是把孫方萍當(dāng)作自己的初戀,有幾次甚至喊錯了她的名字,好在孫方萍并不特別在意,就像她無意中喊出李永剛的名字,我假裝沒聽見一樣。
訂婚才半個月,我做了一件傻事,我跟孫方萍做了真正的夫妻。我始終認(rèn)為,是月亮惹的禍,那天晚上月華如水,同幾年前我和我的初戀漫步林間時的月色毫無二致。
本來,我不覺得傻事兒有多傻,既然一個月后結(jié)婚,那是早晚的事兒,但是,第二天我就知道那件事兒到底有多傻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電話把我從夢中吵醒了,想不到是那個使我失魂落魄、魂牽夢縈的初戀。她說:“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我想馬上和你結(jié)婚?!?/p>
我一驚,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十幾年來,初戀說過喜歡我,但是從沒答應(yīng)過要和我結(jié)婚。初戀是一只白天鵝,白天鵝的目標(biāo)永遠是遙不可及的天邊。
我問:“你的那位呢?”
初戀說:“不要我了,嫌我配不上他。”電話那頭突然哭了。
我說:“不巧——”
初戀停止啜泣,問:“怎么了?”
我說:“我愛上別人了?!闭f著,我向一旁酣睡的孫方萍看一眼,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