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 云

抗戰(zhàn)時期,物價飛漲,俗話說,饑寒起盜心,本來就貧困的湘西乾城大西寨一時盜竊成風(fēng)。大西寨最招盜的是石慶富家。石慶富腦子好使,少時跟人學(xué)了一個殺豬手藝,靠宰豬作販買販賣生意,賺了不少錢。他的母親田大娘善于持家,幾年來地窖中藏了不少糧食,算得上一個大戶。

民國三十二年秋末的一天,石慶富照常走村串戶收購生豬,回到家里已是夜幕降臨了。匆匆吃過晚飯后,石慶富打開地窖蓋板通風(fēng),自己往床上一躺,呼呼入睡了。

睡到半夜時分,石慶富起床小解,忽然聽到地窖中有些響聲。莫非又來了盜賊?這段時間石慶富家可被賊偷慘了,上個月連他準(zhǔn)備給母親置棺材的幾十塊光洋也落入賊手。他在心中嘀咕:今天若是賊子,我要老帳新帳一起算。石慶富點燃油燈,又從架子上取下一把殺豬尖刀,輕手輕腳來到地窖前,舉燈一照,果然是一個男子在地窖中。

石慶富家的地窖挖得很深,除了藏糧食外,還可藏身。地窖因為太深,人掉下去沒有梯子就無法上來。石慶富踅轉(zhuǎn)身叫醒母親,向她報告情況。田大娘一生最痛恨扒摸偷搶,聽兒子這么一說,穿好衣服,接過油燈,母子二人急步來到地窖邊。石慶富放下梯子讓那男子爬出洞口。那男子知道自己無法逃身,“叭”地一聲跪在大娘面前:“老人家在上,小人叫朱二強,只因家有七十歲老母,生活無著,才走這條死路,偷你家我是第一次,請大娘饒我一回?！?/p>

朱二強!他是當(dāng)?shù)赜忻娘w鏢高手,又行走如燕,沒想到今夜闖入我家來了。母子二人心中一愣。田大娘走到盜賊面前,舉燈細看,只見他生得眉清目秀,頓起惻隱之心:“你果真是飛賊朱二強?”那男子說:“不敢撒謊,的確是朱二強?！贝竽锱獾?“現(xiàn)在國難當(dāng)頭,你有功夫,為什么不上前方去打鬼子,要干這種鉆墻入室的缺德事呢?”朱二強滿臉羞愧地說:“只要大娘能饒我不死,我立馬改過自新,照大娘吩咐上戰(zhàn)場殺敵?！笔瘧c富插話說:“母親,您別聽他胡說,狼改不了吃人,狗改不了吃屎,干脆殺了這個賊子吧?！贝竽锵肓讼胝f:“富兒,依娘看,今晚就算了,各憑各的良心,放了他吧!他朱二強若是再犯,老天自會報應(yīng)的。”

朱二強叩了三個響頭,起身欲走,被田大娘喝住:“慢著,我兒子給我的零花錢還有5塊光洋,你拿去孝敬母親吧!不過,你給我打個借條,這樣你也光彩些,日后你發(fā)了,再還我就是?！?/p>

朱二強高低不收。石慶富喝道:“如此看來,你是只要偷的是嗎?”朱二強被他一激,收下光洋,打了借條,蓋上了指印。

朱二強回到家里,想了一整夜,第二天邀了鄉(xiāng)里一些血性男兒,真的組織了一支地方抗日武裝,因為沒有槍,就給隊員配了刀,名曰“飛刀隊”,呼啦啦揚出了一面隊旗。大伙商定,待練好功夫,籌足武器彈藥后,就奔赴前線。

然而武器彈藥需要一大筆資金,他們決定學(xué)習(xí)古代梁山好漢之法,打富劫財,本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到外地活動。消息很快傳到田大娘耳中,田大娘氣得跺腳直罵:“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當(dāng)即一橫心,動員兒子火速去投軍,先趕走日本鬼子,再去收拾朱二強這伙盜賊。恰在這時,傳來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八路軍正在前線抗日的消息,石慶富與村里幾個小伙子相約,投奔了八路軍。

石慶富不負母親重望,入伍后苦練殺敵本領(lǐng),加上作戰(zhàn)勇敢,不久就當(dāng)了連長。

朱二強30多人的飛刀隊很快就壯大到100多人,而且個個訓(xùn)練有素,能使飛刀,槍法百發(fā)百中,準(zhǔn)備投入戰(zhàn)場。在部隊開往前線前夕,朱二強特地帶上10塊光洋,加倍償還大娘那筆恩債。

這天,他帶著5名隊員,各乘一匹駿馬,直往大娘家飛奔。誰知剛?cè)氪蹇?就探知一小股鬼子已經(jīng)竄進了大西寨。朱二強喜悲交加,喜的是遇上敵人,狹路相逢,正好打他個痛快,祭刀祭槍,悲的是若田大娘落入敵手,只怕兇多吉少。他令大家棄馬徒步,悄悄溜進村子,繞到大娘屋后隱蔽觀察。只見一個漢奸帶著3個鬼子闖進大娘房中,將大娘拖出來,捆在門前的大樹上用鞭子抽打。那漢奸惡狠狠地說:“田婆娘,聽說你兒子當(dāng)了八路軍,殺了我們的皇軍,今天我要你不得好死。”田大娘毫不畏懼:“我兒子是好樣的,他不像你這條狗,認賊作父。我老命不值錢了,要殺要剁,由你們的便?！?/p>

朱二強與隊員們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發(fā)出飛刀,殺死了那3個日本鬼子,只留下那個漢奸活口,廢了他的雙手,勒令他跪在大娘面前,問他為什么要當(dāng)漢奸?又逼他供出鬼子的大本營和布防情況。那個漢奸如實作了交代。朱二強最痛恨漢奸,廢了他的雙腿,寫了一張紙條——“當(dāng)漢奸的下場”貼在他的背上,讓他滾蛋。

朱二強救了大娘,掏出光洋要給她還帳。大娘不收,罵他惡習(xí)不改,非要找他拼命。幸好隊員們?yōu)槠渖贽q,大娘這才明白錯怪了他,但還是不收他的光洋,要他拿去買子彈打鬼子。朱二強對大娘:“我母親已經(jīng)辭世了,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我的母親。此地不宜住了,你隨我去吧,我們隊伍即刻開往前線殺鬼子,等我回來再孝敬您這位母親。我家中還有叔嫂,她人挺好,一定會照看您的。”

事有湊巧,朱二強按照那個漢奸提供的信息前去突襲敵人大本營,途中突然聽到激烈的槍炮聲。經(jīng)探,原來是石慶富與日軍發(fā)生了遭遇戰(zhàn)。石慶富寡不敵眾,受傷被俘了。

石慶富叛變,成了漢奸。日軍成立了一個夜襲隊,任命他為隊長,從此石慶富穿上了日本軍裝。為了效忠“皇軍”,石慶富想方設(shè)法偷襲八路軍和抗日隊伍。

朱二強的隊伍雖無戰(zhàn)斗經(jīng)驗,但他的弟兄們面對窮兇極惡的日軍從不畏懼,一連打了幾個勝仗,朱二強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釘。日本人命令石慶富一定要除掉飛刀隊。

石慶富偷襲朱二強,在江湖混慣了的朱二強早有準(zhǔn)備,石慶富撲了一個空。朱二強怒火萬丈,為了盡快鏟除這個賣國賊,主動出擊石慶富。石慶富仗著日軍的勢力,根本不把朱二強放在眼里,雙方拼殺在一起。子彈打光了,朱二強一聲令下,戰(zhàn)士們揮起大刀與敵人硬拼。石慶富舉起屠刀,從背后悄悄向朱二強砍去。朱二強眼疾腿快躲了過去,飛刀斬斷石慶富的左手,對他說:“石慶富,當(dāng)年你放了我一刀,今天我也放你一刀,留你一條狗命,令你懸崖勒馬,希望下次再不要撞到我的刀下?！辈⒏嬷瘧c富為他代養(yǎng)母親的經(jīng)過,勸他重新做人。

可是石慶富鐵心賣國求榮,竟然帶傷繼續(xù)率領(lǐng)夜襲隊偷襲抗日陣營。朱二強忍無可忍,飛馬趕回家中,雙膝跪在田大娘面前,將石慶富的情況全盤托出。田大娘聽罷老淚縱橫,用顫抖的雙手把他扶起來說:“石慶富這個畜牲既然認了魔鬼作娘,已不是我兒子了,從今后你就是我的兒子。”朱二強又問:“那對他如何處置?”田大娘說:“如此敗類,豬狗不如,該千刀萬剮。”囑咐朱二強為國除害,決不能手軟。朱二強安慰了大娘一番后,起身告辭。

誰知朱二強剛一出門,就被石慶富的夜襲隊圍住了。田大娘見事不妙,從房中奔了出來,擋在朱二強面前,大罵石慶富畜牲!石慶富無恥地說:“娘,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中國已是日本人的天下,皇軍對我不薄,我心甘情愿為他們效忠?！碧锎竽飬柭暫鹊?“二強快給娘殺了這個畜牲?！边@句話增添了朱二強的勇氣,朱二強一刀飛向石慶富,石慶富登時斃命,夜襲隊急忙開槍,朱二強也被敵人槍殺。

敵人走后,村里人掩埋了朱二強和石慶富的尸體。田大娘含著淚水親自為朱二強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寫著“真正的兒子朱二強”,下面落款:義母田氏,民國三十三年八月初八。抗戰(zhàn)勝利后,這件事被載入地方史志,建國后,朱二強被人民政府追認為烈士。

(責(zé)編 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