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xué)智

方菊是個賢惠善良的姑娘，長得又漂亮，嫁給了鄰村祝源為妻，家庭和睦幸福。第二年，方菊生了個女孩，后來幾年里又添了兩個男孩。

轉(zhuǎn)眼間，大女兒初中畢業(yè)近二十歲了，有人給提親，兩口子就答應(yīng)了，嫁給相鄰村的一個青年。這時方菊和祝源已四十多歲，突然一天祝源得病就死了，重擔(dān)全落在方菊身上，她喂豬種地還架起織布機紡線織布，含辛茹苦地供倆兒子上學(xué)，直到初中畢業(yè)。又過了幾年，兩個兒子先后娶了媳婦。人一多房子顯得小了，矛盾也有了。

兩年后，大兒子要翻建房子了，在斜房的東側(cè)，因舊房進身短，新修房進身長，方菊住的偏房門口被大兒子新修的山墻遮擋，母親出入就有了困難，只有一條縫。母親認為自己好將就，只要兒子能修房，母親臉上就有光，支持兒子把四間兩層半樓房修起。兒子沒讓母親住進去，夾道就是母親的過路道。母親瘦，側(cè)著身子出入在這條夾縫中，只是要取柴做飯就難了。一次取柴時母親擦傷了背，群眾議論傳到了娘舅耳中，娘舅就找了村上干部與他們兄弟倆談話，村干部用尺子量了一下，縫寬三十公分，長六米是不能過人的，他們做了實驗誰也過不去，村干部要兄弟二人給母親另開門。干部走后這事成了兒媳婦的借口，只要母親提另挖門的事，兒媳婦就會說，你愛告狀還是讓村干部給你挖去吧。

到了冬天，單衣?lián)Q成了棉衣，母親穿著棉衣過夾縫被卡在中間不能進不能退，便叫來大兒子幫忙，兒子找了個竹竿一頭遞給母親手里，自己拿著另一頭慢慢將母親拉了出來。母親和氣地說：“兒呀，媽生下你的時候你爺你婆、你爸爸都高興得很，說家里來了主子有了香火，都看得起娘，娘走到那里都沒有阻擋，好像房子沒有墻四通八達；你們長大了、你爺婆和你爸爸都走了，你們成了家修了房，房子倒小了，四面有了墻沒有路，出入真難呀，看來人老了路就越窄了，三十公分娘身子瘦穿單些能過去，你胖、身子寬，老了千萬別從這里走?！?/p>

兒子淡淡一笑，如平靜的水。

2007年臘月，漢水流域遭遇百年不遇的寒冷天氣，臘月十二這天村里一戶人家兒子結(jié)婚放電影慶賀，晚上人們都去看熱鬧，兩個兒子鎖著門領(lǐng)著孩子都去了，她端著凳子也去了，看到中途，她穿的衣服單薄覺得冷身體也不舒服，便決定不看了。她走到家門口，只見家里一片漆黑，便摸著夾縫，向自己的房中擠去，擠著擠著，擠到中間再也擠不動了，盡管身子向前傾斜，但腿再也不聽指揮了。她拼命掙扎，多么希望有人能幫她一把，只要向前再擠兩米就平安了，生存的欲望使她喊著：“救命啦……救命啦……”一聲接一聲，直到微弱的聲音從喉嚨發(fā)出，只有自己才能聽到，后來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一個60歲的母親被卡死在兒子留下的三十公分寬的過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