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芳
老話說:人活七十古來稀,如今卻不止七十了吧?我都73歲了。如有記者同志采訪問:您人過70之后,最主要的體會是什么?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笑!并自稱“笑婆婆”。
笑?您年輕的時候不笑嗎?
年輕時笑得沒有這么多,這么透,現(xiàn)在幾乎天天會笑。
那都笑些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
對呀,有什么好笑的!前不久我就是笑不起來。為什么呢?就這短短的幾年,頭一回聽有“老年社會”一說。怎么?我怎么就活到“老年社會”了呢?中國數千年的人都沒活到“老年社會”,我就偏偏活到了嗎?我開始很悲觀,很委屈??墒菦]過多久我便逐漸解脫了出來?!袄夏晟鐣坝惺裁床缓媚??這說明今后老年人越來越多了,我們的陣營擴大了,可以進行各種與老年人有關的社會活動了。不是嗎?如今各行各業(yè),哪一部門沒有60歲以上的老人呢?有總監(jiān)、董事、顧問、評委、教師,還有返聘、回聘、特邀。就文學藝術界來說,專業(yè)不講,僅是離退休下來的知識分子、干部職工,誰不會繪畫、寫字、彈琴、唱歌、跳舞,現(xiàn)在他們學習的、排演的,個個比專業(yè)的還忙。于是,我便開始笑了起來。
回想過去,從1951年我未滿16歲便參加了文工團。年輕時,除了藝術、技術上的學習、排練,還有定時的政治學習、個人鑒定等等。我們經常會寫一些和說一些表信心、表決心的言詞語匯,多數為趕超英美,要為共產主義為幸福的明天而奮斗!但這些理想究竟是什么,究竟什么時候到來卻比較迷茫,而在將近60年后的今天,這一切似乎比較清楚了。
1981年,我隨中國電影代表團訪問美國,感受最突出的是它們的汽車多,所有街道的兩旁,隨時都停放著排得整整齊齊的轎車。此外便是他們的超市又多又好,超市里的水果、蔬菜都包裝得非常干凈漂亮。而不到30年,這些我們也做到了。我們不但趕上了,我們還會超過的,難道不是嗎?我一生力求謙遜、平實,最忌諱的是說空話說大話,但最近我卻突然說了一句:咦?我怎么沒感覺到經濟危機呀?于是我便十分驕傲地笑了,而這種笑是堅定、實在的。因為聽說黨中央要給退休早的人員加工資,難道我不高興嗎?中國退休的職工有多少啊?一個人幾百元,全國得多少錢???喲,我們的國家真有錢!我真心地笑了。
我還有一種笑便是見了觀眾的笑。比如每日出門,見了觀眾含著笑對我說:謝芳老師,我最喜歡看你演的電影了,我是看著你的電影長大的!見觀眾說你好,你能不笑嗎?而后觀眾又說:謝芳老師,我跟您照張像吧?你跟觀眾在一起照相片你能不笑嗎?尤其演出完了,遇上成百上千的觀眾,一撥一撥地照,心想:上撥觀眾我是笑著照的,這撥觀眾我也得笑,不但要笑,內心還要裝著潛臺詞:親愛的朋友,祝你們一生好運!
當然,如今最令我開懷大笑的就是我的老伴兒張目了。他是在1951年從北京考去武漢的一名優(yōu)秀的歌劇演員,我們倆在1953年第一次主演歌劇《小二黑結婚》,1957年結婚,1963年從湖北調到北京。我在北京電影演員劇團,他在北京中國歌劇舞劇院任歌劇團團長。年輕時各忙各的,相聚時間很少,如今離退休后倒是相依為命、形影不離了。年紀大了,除了愛情,還增添了憐情、憫情。歲數大了,動作慢了,但頭腦仍十分清楚,由此便產生了矛盾,產生了許多由此而出現(xiàn)的笑話。我們互相理解,互相熟悉,彼此的缺點都是好笑的。張目快80歲了,仍早起早睡,每天為家奔波。天黑了,張目回家敲門,我會張大嘴笑著說:“喲,您還知道回來呀?”早上起床,我會向他豎著大拇指說:“您睡得真好,一覺到天亮,這都是您白天戶外活動的結果?!睆埬肯奶灬烎~,冬天養(yǎng)鳥,家里的活兒他都搶著干,他是個少有的好朋友、好丈夫,他聰明而寬厚,心地善良且無比堅強,我又快為他驕傲了:我要學習張目的優(yōu)良品質,學習他樂觀向上的生活態(tài)度與堅忍不拔的觀點立場。世上一切老年人都是優(yōu)秀的,因為他們無私無畏,他們會將自己身上的一切獻給這個即將永遠離開的可愛的世界。為此,笑婆婆在此獻給老年人一首自己譜曲的民謠《上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