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衛(wèi)民
在科學技術方面,中國與發(fā)達國家存在較大的落差。1950年代至1960年代前期,這個落差曾經(jīng)被縮小,但經(jīng)過長達10年的“文革”浩劫,又被進一步拉大。在多年的閉關內斗之后,不但是青年學生,就連高級的科學家,對國際科技前沿也缺乏足夠的了解,對于新型儀器,通常不知道怎么去操作,對于新的實驗方法,往往不過聽說而已;而且許多現(xiàn)代新興學科或領域,國內并無專家,尚屬一片空白,或非常薄弱。所以,向“四個現(xiàn)代化”進軍的高級科技人才,光靠國內培養(yǎng)是遠遠不夠的;只有大量派出人員,讓他們直接到科學技術先進國家去,進入一流的實驗室,跟一流的科學家學習和工作,才能迅速跟上時代的步伐。
按計劃公派留學生
1972年2月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訪華前后,中國將緊閉的國門敞開一線,開始與西方國家恢復一些科學、教育、文化領域的交流。年底,國務院科教組決定于1973年4月派出25名英語進修教師去英國學習4個月,中國科學院得到1個名額。1973年初,經(jīng)中央批準,國務院科教組又決定于1973年4月向英國派出150名英語、理、工、醫(yī)學留學生,中國科學院得到20個名額,派出英語留學生5人,理、工、醫(yī)學留學生15人。這是中國科學院在“文革”后期主要的留學生和進修人員派遣活動。
1976年下半年,因為唐山大地震等原因,中央提出,對外活動項目要控制從嚴?;谶@個指示,該年全國僅派出留學生277名。1976年10月至1978年上半年,雖然“文革”已經(jīng)結束,但中國的對外交流活動依然發(fā)展緩慢,1977年全國仍只派遣出國留學生220名,1978年僅計劃派遣留學生500名。1978年1月,中國科學院派高能物理所和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10名中年科技人員到德國漢堡電子同步加速器中心工作,這是“文革”后我國對外派出的第一批科技進修人員。1978年6月23日,鄧小平在聽取清華大學校長兼黨委書記劉達匯報工作時,作出重要指示:我贊成留學生的數(shù)量增大,主要搞自然科學……要成千上萬地派,不是只派十個八個……現(xiàn)在我們的格格太小,要千方百計加快步伐……今年派三千出去。
根據(jù)這個精神,除通過教育部根據(jù)兩國政府交換留學生協(xié)定途徑,以及根據(jù)雙邊科技交流項目、院際交流途徑外,中國科學院還努力拓展一些其他的渠道,加速向外派遣留學生和進修人員。試舉數(shù)例如下。1978年9月,中國科學院邀請美國斯坦福大學美中關系委員會主任劉易斯教授和默里教授來華商討派遣留學生的具體事宜。該校同意,1978年10月接受中國科學院6名進修生,1979年1月再接受中國科學院26名研究生和進修生。1978年10月,通過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提供的獎學金,并商得聯(lián)邦德國、法國的同意,中國科學院決定派遣29名進修人員赴二國進修化學工程和物理化學等專業(yè)。同月,通過與訪華美籍實驗物理學家莫瑋的私人關系,中國科學院決定選派高能物理研究所的三名科技人員到美國費米加速器實驗室進修。11月,上海植物生理研究所沈善炯研究員應邀回母校美國加州理工學院參加摩爾根創(chuàng)立生物學系50周年紀念會。商得加州理工學院同意,上海植物生理所派了一名科研人員隨行,并讓其留下來在該校進修一年。雖然這些渠道基本都走通了,但在當時高度集權的體制下,走起來并不容易——需要科學院和外交部、教育部聯(lián)合向國務院提交報告,而且那些報告需要華國鋒、鄧小平等在京的國務院領導圈閱批準。至于派出人員學習期間的費用,則多為“由我自理”——向美國斯坦福大學派出第一批進修人員不但要自付生活費,甚至還向對方交納大量實驗費。
1979年1月23日,中國科學院和外交部聯(lián)名向國務院提交了“關于充分利用民間途徑選派一些出國進修人員和研究生的請示”,正式提出,從1979年1月起到10月止,中國科學院除通過教育部按兩國交換留學生途徑派出200至300人外,還擬通過民間渠道派出500人左右。民間渠道包括:通過中國科學院與國外一些學術團體的協(xié)議,向國外的一些基金會申請獎學金,接受有關學校、研究單位和教授的邀請等。此報告得到了國務院的批準。
在上述渠道中,通過科學院與聯(lián)邦德國馬普學會、洪堡基金會等機構的協(xié)議而派出的人員較多。早在1974年4月,中國科學院就接待了聯(lián)邦德國馬普學會主席、副主席的來訪,與該機構建立了聯(lián)系。1978年9月,中國科學院與馬普學會正式簽訂人員交換協(xié)議。協(xié)議規(guī)定,各方派出項目,每年最多為240人月(或20人年),數(shù)額當年使用不完,可以轉到次年;如上述人員的專業(yè)涉及到雙方所屬機構以外的單位,接待方應盡力協(xié)助安排;除往返旅費外,其他費用由接待方負責。1978年時,中國科學院還與洪堡基金會建立了正式的聯(lián)系。后者是一個面向全世界科學教育界的基金會,每年向世界提供480名獎學金,資助有關學者到德國的大學和研究機構進行自己提出的課題研究,時間一般為1~2年。1978年,有64人通過中國科學院申請成為“洪堡學者”,被選中41名(其中8人為候補者),第二年初路甬祥、王志珍、林其誰等33人即被派出。時為浙江大學講師的路甬祥在德期間表現(xiàn)突出,對電液比例流量的方向控制元件有新的發(fā)明,不僅獲得了博士學位(1981年5月),還申請了兩項專利。1979年,中國科學院又有54人向洪堡基金會提出申請,被選中28人。1976年至1979年,通過與馬普學會的合作協(xié)議、洪堡基金會和科學院自籌經(jīng)費等途徑,中國科學院先后向聯(lián)邦德國派遣了150位訪問學者、進修人員和研究生。
中國政府最初主張主要派遣大學生出國,后來很快改為主要派遣進修人員和研究生出國。這反映到了中國科學院的相關工作中。1978年4月26日,中國科學院發(fā)出《關于選派科技進修生的通知》,告知各院屬及代管單位,在1978~1980年間,中國科學院擬派出1000名科技人員出國進修,其中1978年爭取派出200名,要求各單位迅速提交人選,并做好政治審查、業(yè)務考核、身體檢查、外語培訓等出國前的各項準備工作。1978年7月14日,中國科學院又發(fā)出《關于從今年招收的研究生中選拔二百至三百人出國留學的通知》,要求各院屬及代管單位在錄取1978屆研究生時注意選拔政治上符合出國條件、外語基礎好、一般在三十歲以下、身體健康的優(yōu)秀人才作為出國預備研究生報院。不久,科學院安排這些優(yōu)秀考生參加全國留學外語統(tǒng)一考試,有近300人通過。以后幾年,通過這種方式,科學院每年都選拔一定數(shù)量的出國預備研究生,其中1982年選了約100名。這些研究生到院后繼續(xù)學習,在外語、業(yè)務達到一定水平,并聯(lián)系到國外的接受機構之后,由教育部統(tǒng)一安排,排隊派出。
在教育部和駐外使領館的支持下,1978年9月至1982年底,中國科學院向世界27個國家和地區(qū)共派出訪問學者、進修人員、研究生2454人,其中,由中國科技大學派出的青年教師有200余名。派出的訪問學者和進修人員一般都有長期實際工作經(jīng)驗,能獨立開展科研,適應性強,工作上手快;在國外是直接從事課題研究,不是一般的進修。他們學成之后大多歸國,并很快成為科研和教學的中堅力量,有不少成為了本單位的學術帶頭人(正副所長、正副室主任等),對于中國科學院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很大的作用。
中美聯(lián)合招考研究生項目
雖然鄧小平在1978年6月曾提出當年派三千留學生,次年派一萬留學生的設想,歸口管理留學工作的教育部隨即于1978年8月根據(jù)這個精神發(fā)出了《關于增選出國留學生的通知》,但根據(jù)國際交流項目公派留學生確實很不容易:西方國家較少派留學和進修人員到中國來,在對等接收中國交換人員方面有較大的名額限制;中國國內,不但有保守勢力對擴大派出的方針提出批評和反對,而且還缺乏外匯,難以支付太多進修、留學人員的費用。中國的外交部門一度要求那些獲得國外獎學金的進修、留學人員向使領館上繳部分獎學金,以支持其他公派人員,結果遭到威斯康星大學、馬普學會、洪堡基金會等外國機構的強烈批評,對國家形象造成不良影響,有的機構還提出要壓低或取消對中國留學、進修人員的資助。因為這些因素的影響,從1978年到1980年5月,中國總共只向42個國家派出3700多人,不少出國預備研究生因未能落實國外接受單位而只能等待,并于兩三年后不得不轉為當年的國內研究生畢業(yè)。如何進一步廣開渠道以多派留學人員,并爭取到更多的獎學金和更長的學習時間,是擺在人們面前的一個重大問題。那些因為種種原因闊別祖國20多年、衷心希望為國家做些實事的華裔外籍學者在這個問題上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1979年4月至5月,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教授李政道應邀來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研究生院授課。在講學期間,他協(xié)助研究生院與哥倫比亞大學建立聯(lián)系,并親自招考了陶榮甲等4名研究生院的研究生到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攻讀博士學位,每位學生得到了1萬余美元的獎學金。當年12月下旬,在哥倫比亞大學該學期的期末考試中,那4名研究生均取得了優(yōu)異的成績——全班32人,他們在“電動力學”課程考試考了第一、二、四、五名;此外,“量子力學課程考試”,他們4人都得最高成績A+;“統(tǒng)計力學”課程考試都得A或A+。此事震動了美國的大學,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他們對中國大陸留學生的看法。
1979年9月30日,李政道致信鄧小平,提出:除選送大批學者去歐美訪問學習,也可送研究生去美國學習,它比派訪問學者有多方面的優(yōu)點。他還說,“獎學金并非薪金,給獎學金是有其固定目的的,獎學金的數(shù)目,是按在使學生安心研究學習的原則下,依當?shù)剡m當生活的最低要求,經(jīng)慎重考慮后,才決定的,是不能再減少的”。鄧小平于10月20日批復:李政道的意見是正確的。請方毅同志召集有關部門討論,改變現(xiàn)在的不妥的辦法。1979年11月,李政道給嚴濟慈、周培源來信,提出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希望繼續(xù)接收中國研究生,并建議仍采用考試的方法,擇優(yōu)錄取。該系還寄來了試題。征得教育部同意,在中國科學院的主持下,具體由研究生院和北大負責組織考試。當年年底李政道從國內物理類研究所和16所高等院校推薦的41位研究生考生中擇優(yōu)遴選了13人,其中3人被哥倫比亞大學錄取,另外10人被分到紐約州立大學等校。鑒于中國尚未開設GRE和TOFEL考試,美國的一流研究生院難以客觀地考查、錄取中國學生,1980年元月,李政道又正式向方毅提出了聯(lián)合美國部分大學用統(tǒng)一出題、統(tǒng)一招考的方式在中國每年錄取約100名物理研究生的計劃(簡稱CUSPEA)。經(jīng)方毅函復“深為贊同”之后,李政道又同教育部長蔣南翔、研究生院院長嚴濟慈多次相互通信,就計劃的執(zhí)行進行各方面的準備工作。李政道親自與美國50多所大學的物理系聯(lián)系,得到它們的熱情響應。這些大學均表示對錄取的研究生可予以資助。1980年5月13日,根據(jù)教育部和中國科學院《關于推薦學生參加赴美物理研究生考試的聯(lián)合通知》,中國科技大學研究生院和北京大學等單位接受委托成立了CUSPEA招考委員會和招生辦公室,開始組織相關的考試。1981年2月5日,CUSPEA計劃第一輪錄取結束,有114名研究生接到包括哈佛大學、耶魯大學、斯坦福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在內的美國53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而且都被給予了獎學金、助教金或助研金等資助。這批研究生到美國后,學習成績也普遍十分突出,這進一步激發(fā)了美國其他大學和其他系科用獎學金接收更多的中國研究生的興趣。此后,加入CUSPEA計劃的美國高校越來越多,最后增至97所,到1988年此項目終止時,共有918名研究生(其中中國科大237名,占全部人數(shù)的25.8%,居全國高校之首)被這個計劃錄取到美國的76所大學攻讀物理學博士學位。當時美國大學的物理系一般每年只招收10~25位研究生,以到國外聯(lián)合招考這種模式來大量錄取留學生,在這些學府的歷史上也是空前的。
受李政道的啟發(fā),多林教授于1981年發(fā)起了中美化學研究生計劃,丁肇中教授于1982年發(fā)起了實驗物理研究生培養(yǎng)計劃,陳省身教授于1982年倡議并組織實施了赴美數(shù)學研究生項目,等等。其中,吳瑞教授發(fā)起的中國-美國聯(lián)合招考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研究生計劃(CUSBEA)與CUSPEA計劃同樣成功。
1981年3月24日,美國康奈爾大學生物化學系主任吳瑞教授與戴碧瑾助理教授聯(lián)名致信蔣南翔和嚴濟慈,提出設立CUSBEA計劃、選拔優(yōu)秀的中國學生赴美國接受博士訓練的想法;同年4月至5月間,兩人又聯(lián)絡50多所美國大學,詢問它們是否愿意參加CUSBEA計劃,有46大學做出了積極的回應。5月15日,教育部正式邀請吳瑞到北京商談。7月1日,教育部將執(zhí)行CUSBEA計劃的責任委托給北京大學校長、生物化學家張龍翔教授,并決定該項目是中國政府公派留學生計劃的一部分。當年12月14日,CUSBEA計劃第一輪考試結束,共有58名研究生被錄取,其中中國科學院28名。從1982年首次派遣到1989年最后一次派遣為止,CUSBEA計劃共派出425人。這些人中有很多成為了生命科學領域的國際知名專家,其中,王曉東和袁鈞英已經(jīng)分別當選為美國科學院和美國藝術與科學院的院士。
除了培養(yǎng)出大量優(yōu)秀的專業(yè)人才,CUSPEA計劃、CUSBEA計劃等的另一個重大貢獻是:相關研究生到美國后表現(xiàn)突出,使美國高校對中國大陸留學生形成了良好的印象,從而幫助其他學生,尤其是那些自己聯(lián)系獎、助學金的研究生打開了到美國求學的大門。
開啟自費留學大潮
不管是教育部歸口管理的公派出國留學名額,還是李政道等人的挑選研究生的計劃,其數(shù)量均十分有限,對成千上萬試圖到國外體會發(fā)展潮流的青年學生而言,仍無異于杯水車薪。1979年10月,在研究生院外語教研室主任李佩和研究生院副院長彭平的支持下,外語教研室美籍教師瑪麗(Mary Van de Water)大膽地向科學院的研究生傳授了自行向美國大學提出留學申請,爭取研究院的獎、助學金,以后依靠獎、助學金完成學業(yè)的門道。她還拿出一張去美國留學的申請表,自己用復寫紙一張張地抄了200多份,發(fā)給有興趣的學生。為免引起官方的注意,她利用寒假假期特意去香港幫他們投遞。當時正是陶榮甲等中國研究生考出佳績、在美國名聲大震的時候,結果一試即靈,不出數(shù)月,就有100多名學生申請到了各個美國大學的獎學金或助學金,而且其金額一般要遠遠超過中國官方對公派留學生的供給額度。于是一個“自謀出路”的群眾運動一轟而起,科學院其他的研究生紛紛以這種“自費”方式謀求出國留學。
對于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的大學獎勵學術、向研究生提供大量資助的情況,中國科學院主持出國工作的領導剛開始時并不了解,曾籠統(tǒng)地表示可以“由我自費”。從一些外籍華人和國內科學家處了解到西方國家的大學和科研單位近些年有給合作者以資助、并給大部分研究生以獎學金的慣例之后,中國科學院在對外聯(lián)系時,派出的中、初級科技人員不再稱為“進修人員”,而一律稱“訪問學者”,對接收方的教授也不再稱為“導師”,而稱“合作教授”,以力爭資助。對于派出的研究生,他們也想多爭取一些獎學金,但發(fā)現(xiàn)這樣做仍存在一定的困難:在了解新一代中國留學生的能力之前,西方的大學和學術機構未必樂意給他們提供獎、助學金;更重要的是,中國有些管理留學的官員擔心這樣做會導致大量“叛逃”現(xiàn)象,對此持猶豫態(tài)度。所以,事先他們并未鼓勵學生去自行聯(lián)系國外的獎學金。但是,對于瑪麗、李佩等人所造成的既成事實,他們表示默認,并不加以阻攔。1980年夏天,經(jīng)相關研究所、中國科學院外事局、中國科學院錢三強副院長等人同意,朱學淵等研究生得以辦妥政治審查等多項出國審批手續(xù),成為國內第一批成規(guī)模的“自費”留學人員。到1982年時,已有數(shù)百名科學院的研究生通過這個方式得以飄洋過海。
1981年1月,國務院批轉教育部、外交部等七個部門《關于自費出國留學的請示》以及《關于自費出國留學的暫行規(guī)定》,正式肯定“自費出國留學是培養(yǎng)人才的一條渠道”,“自費留學人員是我國留學人員的組成部分”;在申請自費留學的條件上,只是要求“具有高中或大學文化水平,持有國外親友負擔其出國學習期間全部費用的保證書和入學許可證”;并表示,“我們的政策和工作應放在爭取更多的人學成后回國,為社會主義祖國服務這個基點上”。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研究生院所開啟的自費留學潮,就此在全中國磅礴興起,并很快成為中國最主要的留學方式和渠道,雖然以后還有過一些反復,但二十年多來,仍有數(shù)十萬華夏學子通過這種方式走向世界。
“來去自由”政策
某些官員的擔心并非空穴來風,事實表明,自費留學之門打開之后,確實有一些研究生不再安心于專業(yè)學習,而是專門學外語,一心想出國,并且有不小比例的留學生,尤其是自費留學生滯留國外,逾期不歸。為了穩(wěn)定高教秩序,減少人才流失,國家關于自費留學的政策在寬嚴之間不斷調整,1987年底,有的部門還一度不再允許在職、在學人員未經(jīng)批準自行聯(lián)系國外獎學金、貸學金等資助,并設法迫使逾期不歸者歸來。
中國科學院對此有不同的認識,采取了另外一類對策。中國科學院認為,進修、留學人員滯留不歸、逾期未歸,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大致有如下幾種情況:“第一,業(yè)務水平較高,在國外做出了成績,希望利用國外條件獲得更大的成果;第二,受國外高工資的誘惑留下工作;第三,子女出國留學,要在國外給予資助和照顧,或國外有親屬,不愿回國;第四,同外國或港臺人發(fā)生了婚姻戀愛關系;第五,在國外犯有錯誤,有顧慮而遲不回國;第六,向往和欣賞西方‘民主、‘自由等”?;谶@樣的認識,中國科學院在處理相關問題時,其指導思想和基本原則為:只要不是公開叛逃,都要設法聯(lián)系,給予關心,耐心疏導,爭取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雖在國外也繼續(xù)為祖國做些有益的事情。中國科學院相信,愛國不分先后,只要把國內的工作做好,許多持觀望態(tài)度的留學人員終究會回來;即使長期留在國外,他們也可能為國內做許多工作,譬如開辟留學渠道、引進人才、科技合作、進出口貿易等,對國家也是有利的。就像1950年代滯留國外的那批科學家一樣,他們于1970、1980年代回國訪問,就國際交流、科學、教育等方面的改革工作獻計獻策,同樣為國家作出了很大貢獻。有的人在國外一時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也應耐心做轉化工作。即使有人明確表示拒不回國,也不要把問題看得過于嚴重,不能因此而動搖我們擴大派出的方針。1990年,中國科學院還明確提出了“繼續(xù)開放,擇優(yōu)支持,來去自由,雙向選擇,鼓勵留學人員以多種方式為國家作貢獻”的政策。
中國科學院一些專家還對某些部門“卡”的政策提出了明確的批評,比如鄒承魯就曾指出,決不可逆時代潮流而動,采取管、卡、壓的手段,因噎廢食,因為暫時有人滯留海外而影響國際交流。真正急待去做的是改善國內工作條件,改善國內知識分子的待遇,增加自然科學基金,把提了多年的“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口號真正落到實處。他的觀點對促進國家形成“支持留學,鼓勵回國,來去自由”的政策起了一定的作用。
“文化大革命”爆發(fā)后,中國完全中斷了留學活動,直到1972年尼克松訪華,這種狀況才有所改變。從一個或幾個人出國進修需經(jīng)全體在京國務院領導傳閱批準,到一年派遣成百上千留學生,再到一年有幾萬、上十萬留學生出國,30多年來,中國的留學活動從涓涓細流匯成前所未有的滔滔洪流,而國家也因此而廣獲高級人才,并得以逐漸融入國際大家庭,走向繁榮、富強。在篳路藍縷的過程中,中國科學院憑借其較大的獨立性、較為穩(wěn)妥的施政方式,順應時勢,尊重民間智慧,作了不少有益探索,并在制度建設上多有創(chuàng)新,為國家的留學工作作出了開拓性的貢獻。
(作者單位:中科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