灘田

劉正權(quán)

三花趕集回來,就把黑王寨的女人全比下去了。這些女人中包括村支書的閨女二嬌,也包括村小學(xué)的老師四鳳。

其實也沒多大變化,三花只不過把賣藥材的錢換了一條淡黃色的連衣裙,很普通的那種。偏偏在三花身上一套,就艷光四射起來,刺得女人眼里發(fā)紅,射得男人心里發(fā)顫。

乖乖,以往咋沒發(fā)現(xiàn)三花這么耐看呢。真是女大十八變呢!屁話,她一直在咱們眼皮底下打轉(zhuǎn),趕趟集的工夫就變了?這叫人靠衣裳馬靠鞍!對,對,三分長相,七分打扮!

二嬌的對象成喜直了好一會眼,才暗里罵道,便宜了柱子這個悶頭雞!四鳳男朋友小志不罵人,人家四鳳是教書育人的,男朋友就說,命里有的終歸有,命里沒有莫強求,只是那目光盯了三花許久才勉強落下,還拐了好大一個彎。

成喜和小志本來都可能是三花男人的,問題是,三花跟寡娘過,住兩間偏廈子,誰肯倒插門養(yǎng)老啊……那田在河灘上,種一季淹兩回,連口糧都成問題,大凡有點心眼的男人都不會往攏跳。除了只會憨做的柱子,怕沒人敢進三花的門。

三花怕委屈了柱子才買了這套連衣裙,明兒個三花和柱子成親呢。柱子一點也不覺得委屈,柱子一直覺得三花耐看,這會兒自然就更耐看了。

新婚之夜,三花問柱子,“倒插門養(yǎng)老,你不覺得虧嗎?”柱子悶聲悶氣地說,“虧啥,生就掏泥巴的命,在哪不是種田?”三花摸著柱子堅實的臂膀,“可咱是灘田啊,一漲水就沖走了!”柱子說,“我就喜歡種灘田!”完了,二話不說就在三花身上播起種來。

隔天清晨起來,柱子還笑,柱子心說,要不沖這塊河灘田我還真不會來呢。柱子是從小在湖區(qū)長大的,他們那兒有句俗諺,“喂母豬,種灘田,發(fā)財只要兩三年!”三花這兒的人,只會種水稻,灘田上種花生,三年都不用下肥料,不發(fā)財才怪。

柱子想著笑著就轉(zhuǎn)悠到了河灣的灘田。村里人真欺負(fù)孤兒寡母呢,好田三花是一畝也沒撈著,二柱沿灘田地走了兩個來回,興沖沖回家,拎上方鍬,開始圍著灘田起溝。柱子起的溝一米深,兩米寬,溝下黑坳坳的泥土,一擔(dān)擔(dān)地倒上灘田,由三花均勻鋪開。

三花說,“你想種花生?”柱子點頭。

三花說,“別急,咱把田保穩(wěn)了再投資!”

柱子問,“咋回事,這田還有人搶?”

三花點點頭,“這會沒人搶,保不住以后沒人搶!”三花早就起了種花生的心思,問題是她家沒有男勞力。這下有了柱子,三花反而不急了。三花找到村委會,要退田。村委會負(fù)責(zé)人,也就是二嬌她爸說,“退田?退給誰?誰肯調(diào)田給你?農(nóng)村完善土地合同延包,三十年不變你不知道!”三花說,“你有文件?”二嬌爸說,“當(dāng)然有,掏出紅頭文件一拍!”三花認(rèn)真看了,三花說,“既然是三十年不變,你給我重新立一個,我那個不見了!”這倒是實話,三花娘當(dāng)年生氣人家欺負(fù)她們,一把給撕了。三花心眼多,反退為進重新拿到了合同。

二嬌和四鳳都在這年秋天成的親,人家雙雙對對度蜜月去了。三花和柱子也度蜜月,在灘田上度,只要兩個人高興,在哪不是甜甜蜜蜜過日子,一個冬天就這么過去了。

開了春,一條圍著灘田的寬溝出來了。跟著過了清明,柱子開始整田,人影子在河灘一拖就是一上午。三花不會梨田打耖,三花就拎水送飯。三花知道柱子愛看自己穿連衣裙,就趁了送飯的間隙換上。中午的風(fēng)有點暖洋洋的味道,兩人就在薰人的暖風(fēng)中說一會兒悄悄話,細(xì)碎的黑沙土在陽光下閃著金光,讓柱子不住地贊嘆,“好一塊灘田!”

下了幾場春雨,花生苗就出了土,綠綠地,招著柱子三花的眼。柱子和三花在河灘上轉(zhuǎn)得更勤了。

秋水倒是漲了兩回,可都聽話,順著柱子挖的河溝淌走了。村里人滿以為會聽見三花寡娘失魂落魄地號啕的,可是一絲動靜也沒有。有細(xì)心人轉(zhuǎn)到灘田一看,嗬,好一片綠油油的花生苗。

起花生時,柱子放出口風(fēng),請短工,一天三十元,包吃喝。成喜和小志都來拔花生了,三十元一天。在鄉(xiāng)下,可不是小數(shù)。三花真是人精,居然找到一個收花生的販子,提前收了人家的定金,要不,一窮二白的她家還真掏不出錢請短工?；ㄉ坏┻^了季節(jié),會在地里發(fā)芽的,尤其是灘田。

柱子走過來時,成喜說柱子你他媽真有福氣,弄了這么好的一塊灘田。柱子不答話,只望著遠(yuǎn)處傻笑。小志感概說,真是一塊好灘田,柱子也跟著應(yīng)和,“是呀,一塊好灘田!”眼光卻沒挪窩。

成喜和小志順著柱子的眼光瞅,只見三花穿著淡黃色的連衣裙挺著肚皮步履蹣跚地從遠(yuǎn)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