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皮
一條黃土小道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地蔓延在荒山野嶺之間,一條小溪從小道肩胛上橫過,小溪一年四季流水不斷。當(dāng)大根給黃牛灑上小溪清涼的溪水時(shí),夏天就到了。
大根是害怕夏天的。夏天的驕陽似火,猛烈地向地面灌輸著滾燙的熱量。陣陣蟬鳴覆蓋了淙淙的流水聲,黃牛聽了會焦躁,不停地?cái)[著尾巴,仿佛無數(shù)蛀蟲在啃咬著它。大根這時(shí)心就會疼,疼黃牛遭受著這份罪。
還有,大根害怕老伴那不厭其煩的嘮叨——要把黃牛給賣掉。嗯,那個(gè)兔崽子要交學(xué)費(fèi)。這時(shí),大根就沉默,沉默換來了老伴的惡罵和羞辱。老伴罵大根窩囊,不是男人。
大根把黃牛拉到了荒山野嶺,慢慢地給牛兒撩撥著水,洗去黃牛耕種了一春的疲憊,任憑蟬聲嘈雜成一片。
大根很清楚,今年老伴一定會千方百計(jì)把黃牛賣掉,親戚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借錢給他們了。那兔崽子要考大學(xué)了。大根不管這些,大根關(guān)心的只是黃牛是否安然在他的身邊。大根不忍他一手養(yǎng)大的黃牛被白亮亮的刀子穿透胸膛。黃牛喲,勝過大根的兒子。
大根傷感地拍了拍黃牛的脖子,老伙計(jì),看來我們得告別了。說著,大根渾濁的淚就下來了。大根瞥見黃牛的眼中也有晶瑩的液體在閃動著。
當(dāng)太陽完全陷入山坡時(shí),大根才慢悠悠地把黃牛拉回家。老伴早已雙手叉腰在村口等待了。你這老不死的,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牛販子今天來了四次,他說明天見不到黃牛的話就不要了。你這老不死的,有什么好磨蹭的?明兒考不上大學(xué)我和你沒完!
大根拉著黃牛從老伴身旁繞了過去,黃牛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哞”叫。大根重重地嘆了口氣。
夜里,大根眼睜睜地望著明朗的夜空。大根睡不著,想到明天一早黃牛就會被拉到屠宰場去,大根心如刀絞。大根翻身起床來到了牛棚,黃牛安然地倒著嚼,它是不知道自己的命運(yùn)的,它的命運(yùn)由人來安排。大根給牛添了一些草。
夜里大根起來四次,每次大根都給牛添了草,摩挲著牛背說些悄悄話。
一夜之間,大根似乎老了很多。
天沒亮大根就來到了荒山野嶺上。大根不忍看到黃牛被拉走的情景,大根情愿待在這荒山野嶺上。那是大根與黃牛嬉戲的地方啊。
這天早上破例沒有蟬鳴。大根大口大口地抽著旱煙,煙霧太濃嗆得大根咳嗽得眼淚都出來了。大根就這樣僵坐著。
陽光漸漸地猛烈起來。大根猛地聽到“哞”的一聲長鳴。大根打了一個(gè)激靈就轉(zhuǎn)過身,大根看到黃牛邁著恐懼的步伐向他奔來,后面緊跟著火氣沖天的牛販子。
大根咧開嘴笑了,笑得那樣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