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強

11.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1)~(4)題。(25分)

孕婦和牛

鐵凝

孕婦牽著牛從集上回來,在通向村子的土路上走著。

午后的太陽照耀著平坦的原野,干凈又暖和。孕婦信手撒開韁繩,好讓牛自在。當(dāng)它拐進麥地歪起脖子啃麥苗時,孕婦喚一聲:“黑,出來?！焙谑桥５拿?。黑遲遲不肯離開麥地,孕婦就惱了:“黑!”她喝道。

孕婦愛趕集,只為了什么都看看,婆婆總是牽出黑來讓孕婦騎,怕孕婦累著身子。黑也懷了孕啊,孕婦想。但她接過了韁繩,她愿意在空蕩的路上有黑作伴。她和它仿佛有點兒同病相憐,又有點兒共同的自豪感,于是一塊兒腆著驕傲的肚子上了路?；貋頃r,孕婦也沒騎黑,走快走慢由著黑的性兒,當(dāng)她走得實在沉悶,才冷不丁叫一聲:“黑——呀!”她夸張地拖長聲,把黑弄得挺驚愕,拿無比溫順的大眼瞪著孕婦。孕婦樂了,平原頓時熱鬧起來。

遠處,依稀出現(xiàn)了三三兩兩的黑點,是那些放學(xué)歸來的孩子。孕婦累了,在路邊一個巨大的石碑上坐下來,黑又信步去了麥地閑逛。

這石碑屬于一個王爺,后來讓一些城里來的粗暴的年輕人給推倒了。石碑躺在路邊,成了過路人歇腳的坐物。碑上刻著一些文字,個個如同海碗大小。孕婦不識字,她曾經(jīng)問過丈夫那是些什么字。丈夫也不知道。丈夫說:“知道了有什么用?一個老輩子的東西?！?/p>

孕婦坐在石碑上,又看見了這些字,她的屁股壓住了其中一個。這次她挪開了,小心地坐在碑的邊沿。她弄不明白為什么她要這樣,從前她歇腳,總是一屁股就坐上去。那么,原因還是胸膛下面的這個肚子吧。孕婦對這肚子充滿著希冀,這希冀又因為遠處那些越來越清楚的小黑點而變得更加具體。孕婦相信,她的孩子將來無疑要加入這上學(xué)、放學(xué)的隊伍。若是孩子也問起這碑上的字,她不能夠說不知道,她不愿意對不起孩子。

可她實在不認識這碑上的字啊。

放學(xué)的孩子們走近了,她叫住一個本家侄子,向他要了一張白紙和一桿鉛筆。

孕婦一手握著鉛筆,一手拿著白紙,等待著孩子們遠去。她仿佛要背著眾人去做一件鬼祟的事。

孕婦將白紙平鋪在石碑上。當(dāng)她打算落筆,才發(fā)現(xiàn)這勞作于她是多么不易,她的手很巧,卻支配不了手中這桿筆。她努力端詳著那陌生的大字,然后膽怯而又堅決地落下了第一筆。她描畫著它們,心中揣測它們是什么意思,又不由得感嘆:字是一種多么好的東西啊!

夕陽西下,孕婦伏在石碑上已經(jīng)很久。她的臉紅彤彤的,茁壯的手腕不時地發(fā)著抖?？伤荒芡９P,她的心不叫她停筆。她長到這么大,還從來沒干過這么累人、又這么不愿停手的活兒。

不知何時,黑已從麥地返回,臥在孕婦的身邊。它靜靜地凝視著孕婦,臉上滿是馴順,像是守候,像是鼓勵。

孕婦終于完成了她的勞作。在朦朧的暮色中她認真地數(shù),那碑上的大字是十七個,她的白紙上也落著十七個。

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和碩怡賢親王神道碑

紙上的字歪扭而又奇特,像盤錯的長蟲,像混亂的麻繩。可它們畢竟是字。有了它們,她似乎才獲得一種資格,似乎才敢與她未來的嬰兒謀面。孩子終歸要離開孕婦的肚子,而那塊寫字的碑卻永遠立在了孕婦的心中。每個人的心中,多少都立著點什么吧。

孕婦將她勞作的果實揣進襖兜,捶著酸麻的腰,呼喚身邊的黑啟程。

黑卻執(zhí)意不肯起身,它換了跪的姿勢,要主人騎上去。

“黑——呀!”孕婦憐憫地叫著,強令黑站起來。

孕婦和黑走在平原上,像兩個相依為命的女人。黑身上釋放出的氣息使孕婦覺得溫暖而可靠,她不住地撫摸它,它拿臉蹭著她的手。一股熱乎乎的東西涌現(xiàn)在孕婦的心房。她很想對人形容心中這突然的發(fā)熱。她永遠也形容不出,心中這種情緒就叫做感動。

“黑——呀!”孕婦在黑暗中小聲嘟囔,聲音有點顫,宛若幸福的囈語。

(有刪節(jié))

(1)下列對小說有關(guān)內(nèi)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當(dāng)?shù)膬身検?5分)

A. 由于歷史的原因,巨大的石碑被推到了,村民們拿它做歇腳的坐物,也算是發(fā)揮了它的作用。

B. 孕婦非要等放學(xué)的孩子走了以后,才上前去描畫那些字,表明她是個內(nèi)斂害羞的人,她本來是可以叫會寫字的人幫她寫的。

C. 孕婦努力描畫石碑上的字,這些字給了孕婦無限的希望和寄托,她認為只有這樣自己才有資格與將要出世的孩子見面。

D. 孕婦在黑暗中小聲地嘟囔,是因為回家的路盡管漫長,走起來很累,但母牛一路的相伴與溫情,讓一切變得幸福而輕松。

E. 本文用詩意的筆調(diào),在從容淡定的敘述中,傳達了一種溫馨和諧的人生意味,表現(xiàn)了一個女人將為人母的幸福和喜悅。

〔命題特點〕

寧夏、海南改為“新課標模式”的三次高考,選考題“文學(xué)類文本閱讀”都是以小說作為閱讀材料,都設(shè)置了雙項選擇題,不過2009年的雙項選擇題與前兩年在答題要求和評判答案上都有了變化。在答題要求上,前兩年要求找出“不正確”的兩項,2009年則要求找出“最恰當(dāng)”的兩項;在判定答案上,前兩年都只有兩個正確選項可以得分,2009年則有三個備選項可以得分,而且得分分值各不相同。

〔解題點撥〕

A項基本符合事實,但“歷史的原因”找不到明確的根據(jù),把原文中的“過路人”表述為“村民們”也有些不妥。B項中的“內(nèi)斂害羞”的性格判斷不確切。小說中的孕婦“描寫那些字”的目的并不是“為寫字而寫字”,她“寫字”的行為是她對未來生命的期盼,是一種神圣的行為。D項中“因為回家的路盡管漫長,走起來很累”,所以“孕婦在黑暗中小聲的嘟囔” 的因果關(guān)系不存在。使得孕婦“變得幸福而輕松”的原因是她“完成”了“描寫那些字”的神圣事業(yè)。

這篇小說幾乎沒有什么故事情節(jié),著重傳達的是對生命的溫婉和諧的情緒。內(nèi)容中的孕婦、懷孕的牛、石碑、文字都承載著“對生命的禮贊”。

〔參考答案〕

答E項給3分,答C項給2分,答A項給1分;回答三項或三項以上不給分。

(2)小說中的孕婦具有什么樣的性格?請簡要概述。(6分)

〔命題特點〕

本題主要考查分析小說的人物形象?！耙粋€怎樣的人+性格、品質(zhì)特征+形象的意義”是這類題目一般的答題模式。小說中的人物分析要根據(jù)故事情節(jié)、事件,從人物描寫的方法,如動作、語言、心理活動等方面入手分析。

〔解題點撥〕

本題可以從以下的幾個方面考慮:①肖像、②語言、③動作、④神情、⑤心理、⑥人物之間的關(guān)系。

在這篇小說中,分析的主要對象是動作、神情、心理,以及人物與“牛”的關(guān)系。

我們可以梳理一下這些情節(jié)和行為:孕婦沒有騎“黑”,因為“黑”也懷著孕;當(dāng)“她的屁股壓住了其中一個”字的時候,“她挪開了,小心地坐在碑的邊沿”;面對這些“陌生的大字”她“膽怯又堅決”的心理活動;她的感嘆,“字是一種多么好的東西啊!”;當(dāng)“黑卻執(zhí)意不肯起身,它換了跪的姿勢,要主人騎上去”的時候,“孕婦憐憫地叫著,強令黑站起來”。

通過這樣梳理,我們可以進行準確清晰的“簡要概括”。

〔參考答案〕

①具有善良、溫婉等傳統(tǒng)的女性美;②有責(zé)任心,做事認真;③對人生抱有美好的向往和期待。

(3)牛在小說中有什么樣的作用?請簡要分析。(6分)

〔命題特點〕

本題主要考查小說的構(gòu)思?！芭！痹谛≌f中具有怎樣的作用,我們可以從作者筆下牛的形象這個角度入手分析,可以從它與主人公的關(guān)系的角度入手分析,還可以把“?！奔茸鳛椤芭浣恰?又作為“主角”來分析。

〔解題點撥〕

小說中與牛有關(guān)的有三個場面:懷孕的牛,牛與孕婦的親昵,牛的形象描繪。這三個場景都有孕婦在場。我們可從“她”與“它”二者的關(guān)系中發(fā)現(xiàn)牛對表現(xiàn)孕婦性格的作用。從另外一個角度看,“?！痹谛≌f中其實也是“人”,“孕婦和黑走在平原上,像兩個相依為命的女人”,小說對此作了最直接的表述。

〔參考答案〕

①通過懷孕的牛與孕婦形象的并置,凸顯孕育新生命的幸福與喜悅;②通過牛與孕婦之間的親昵行為,表現(xiàn)人與動物之間的溫馨和諧;③通過牛的形象描寫,反襯孕婦作為人具有的能動性和理性的追求。

(4)孕婦并不認識石碑上的字,也不會寫字,卻十分努力地描畫著它們,后來還感嘆:“字是一種多么好的東西啊!”小說這樣來寫孕婦,有人認為讓人感動,也有人認為有些做作。你的看法呢?請結(jié)合全文,談?wù)勀愕挠^點和理由。(8分)

〔命題特點〕

本題主要考查考生對文本進行探究性閱讀的能力。小說通過善良、溫婉、有責(zé)任感、對人生充滿美好向往和期待的“孕婦”形象及人和動物間的溫馨和諧關(guān)系,流露出的“神圣”的人生觀、價值觀。命題意圖中要求我們的“個性化解讀”必須建立在對小說的整體閱讀上,以及對小說主題的準確把握上。

〔解題點撥〕

小說中的孕婦與其他農(nóng)村婦女一樣,普普通通,在對待自己的生活、生命問題上,有些蒙昧,有些愚蠢,但孕婦故事中表現(xiàn)出的這種蒙昧和愚蠢又正是她區(qū)別于其他村婦的可愛之處。對“十七個字”的神圣膜拜,對肚里孩子的殷切希冀,都源自于上學(xué)、放學(xué)的孩子,源自于他們肩上沉甸甸的書包,源自于書包里沉甸甸的知識,而這又正是孕婦不曾擁有的最寶貴的東西。所以“描畫”這些“字”,也就成了“孕婦”心靈流露的載體,情感宣泄的方法。

題目給了我們“兩可”的選擇。這是一個“開放性”的題目。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后一個觀點中“有些”一詞的限定。不能把它解讀成“絕對”的“做作”。

〔參考答案〕

觀點一:這樣寫讓人感動。

①突出了孕婦對文化知識的朦朧追求,雖然她不識字,但這不影響她對文化的尊重;②揭示了一個沒有文化的農(nóng)村女人在將為人母時的責(zé)任感,在她看來,學(xué)會認這幾個字,將來就不擔(dān)心孩子的提問了;③表現(xiàn)了孕婦認識到文化知識對孩子未來成長的重要性,也表明她在盡可能地彌補自己沒有文化知識的不足。

觀點二: 這樣寫有些做作。

①觸動她描畫字的原因主要應(yīng)該是日常生活的需要,而不只是路邊一塊廢舊的石碑;②孕婦自己不會寫字,想臨摹石碑上的字,可以請放學(xué)的孩子幫忙,不必那么費勁,非要自己描畫;③作為未來的母親,孕婦識不識字,喜歡不喜歡字,其實都不影響她對孩子的責(zé)任與愛。

〔作者系上海市育才中學(xué)特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