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農(nóng)夫
希臘人曾經(jīng)說過,僅僅用眼睛是無法看到那些看不見的東西的。只有盲人才知道要用心靈去看世界。
在西班牙每兩年舉辦一屆的“當代藝術(shù)展”中,馬德里美術(shù)宮每屆都要同時舉辦“心靈攝影展”,展出數(shù)十位盲人攝影藝術(shù)家的作品,他們大多視力有嚴重殘疾,有的完全是盲人。
葉夫根·巴夫恰爾:
相機是我心靈的眼睛
——“我覺得是上帝讓我變成盲人,好讓我以心靈記憶我的國家永遠都是美麗的。”
攝影師一邊用左手撫摸著阿蘭布拉宮殿的墻壁,一邊用右手中的相機記錄下眼前的一切。黑暗籠罩了庭院,讓周圍變得無比寂靜,閃光燈瞬間又照亮了一切,但聲音傳感卻發(fā)出光度過強的警告音。于是,攝影師需要憑直覺再拍攝一次,在按動快門的時候,他盡力屏住呼吸。拍攝結(jié)束,攝影師自己卻無法看到效果,需要身邊的助手輕聲向他解釋。
這幅攝影作品被收錄進了一組題為《看不見的庭院》的作品集中。這幅作品的作者便是來自斯洛文尼亞的盲人攝影師葉夫根?巴夫恰爾。在今年的“當代心靈攝影藝術(shù)展”開幕式期間,他解釋了自己身為一個盲人在拍攝阿蘭布拉宮時的感受:“對于盲人來說,阿蘭布拉宮是一塊禁地,因為這里的一切都屬于那些看得見的人。我們一定要打破這種偏見?!?
10歲那年,一根樹枝劃傷了巴夫恰爾的左眼。12歲時,一顆掩埋于二戰(zhàn)期間的地雷在他身邊爆炸,導致他完全失明。這一切都發(fā)生在他的家鄉(xiāng)斯洛文尼亞,他變成了“和平時代的戰(zhàn)爭犧牲品”。兒時的場景永遠地留在了回憶中,“我覺得是上帝讓我變成盲人,好讓我以心靈記憶我的國家永遠都是美麗的”。16歲時,巴夫恰爾有了第一臺屬于自己的照相機。家里的一位藝術(shù)家朋友幫助他完成了生平第一次膠片拍攝,并把他引入了攝影的奇妙世界。
“我的尼康相機就是我的眼睛。每一次快門按動,閃光燈閃爍后,我都覺得是找回了一縷我錯過的陽光?!边@段話出自于意大利盲人攝影師杰蘇阿爾多?布法利諾小說中的人物之口。失明后,巴夫恰爾并沒有拿起似乎是每個盲人都會彈奏的手風琴,而是拿起了相機。
聲音是他最主要的助手。隨身攜帶的一臺小巧的光電裝置可以提醒他在拍攝過程中的光線強弱,并發(fā)出警報聲以便進行調(diào)整。此外,他的助手會告訴他距離拍攝對象的遠近,以便他能調(diào)整焦距。剩下的就全靠巴夫恰爾的直覺了。在暗房沖洗照片時,其他人會向他解釋照片效果,巴夫恰爾再決定有哪些是需要重新拍攝的。一切都要仰仗其他人的聲音。
目前生活在巴黎的巴夫恰爾認為,“影像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包括盲人”。
安達盧西亞攝影中心的曼努埃爾?法爾塞斯從1990年開始在阿爾梅里亞組織成立攝影工作室,舉辦展覽和宣傳活動。他認為巴夫恰爾的作品已經(jīng)打破了攝影必須通過雙眼才能完成的神話,“他的作品說明視覺和記憶并非攝影中必不可少的因素”。
西班牙薩拉曼卡大學從事殘疾人心理研究的米格爾?貝爾杜戈說:“這些藝術(shù)創(chuàng)造者的親身經(jīng)歷可以證明殘疾人完全可以走出原本人們?yōu)樗麄冊O(shè)定的一些行為習慣上的條條框框。”他說:“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積極地參與到社會活動中?!?
胡安?托雷:我是一名形象記憶攝影師
——“我希望我拍攝出的照片能夠呈現(xiàn)出比我所看到的多得多的事物。當然,這是我的心靈對于形象記憶的一種審理!”
在西班牙ONCE基金會中,有三位患有嚴重眼部殘疾的攝影師,其中一位是來自葡萄牙的胡安?托雷。1986年1月15日,早上起床時右眼突然充血,這就是生活給他30歲生日這一天的禮物。
就在當天,托雷堅持著用左眼完成了報道任務(wù)。兩個月后,兩只眼睛再次同時內(nèi)出血,他不得不放棄了職業(yè)攝影工作。接下來的日子,托雷便在一次次痛苦的眼部治療和心理治療中度過。生活在他面前變成了永無止境的黑暗。醫(yī)生診斷他的眼睛將因逐漸出血而最終完全失明。這應(yīng)該是一名攝影師所能遭遇的最可怕境遇?,F(xiàn)在,托雷的右眼視力為零,左眼僅剩8%的視力。
1991年,在近乎絕望中,托雷來到了ONCE基金會。在基金會的幫助下,1996年,托雷前往委內(nèi)瑞拉,并一直生活在那里。在黑暗中生活了10年后,托雷重新拿起了相機。在一次回到里斯本的短暫旅行中,他重新把過去曾與他工作過的伙伴們召集了起來。
“到委內(nèi)瑞拉以后,我的心情開始慢慢好轉(zhuǎn),重新找回了信心。無論發(fā)生什么,我時刻都記得自己是一名攝影師?!蓖欣子昧舜蟾?0年的時間重新審視生活。他等待著一切痛苦都能過去,期待著再用相機記錄生活。通過一個強大的攝遠鏡頭,他用僅有一點視力的左眼開始嘗試拍攝,再用一個屈光度高的眼鏡檢查照片效果。“我希望我拍攝出的照片能夠呈現(xiàn)出比我所看到的多得多的事物。當然,這是我的心靈對于形象記憶的一種審理!”2000年,托雷在西班牙Tiflologico博物館舉辦了自己的首屆個人攝影展,題為《顏色中的熱情》。托雷說,現(xiàn)在,他正在葡萄牙籌備自己的個人攝影世界巡回展,內(nèi)容全部取材于幾年來的委內(nèi)瑞拉生活。
成立于1992年的Tiflologico博物館,可謂是世界上第一家盲人藝術(shù)館,該館旨在宣傳那些借助某種技術(shù)或殘疾人完成的藝術(shù)作品。博物館館長米格爾?莫雷諾自幼失明,他說:“幾乎所有在這里展出過作品的盲人藝術(shù)家都曾有過對形象的記憶?!?/p>
卡梅·奧列:
心靈的攝影是我的愛好
——“在黑暗的世界里,我就是心靈光明女王?!?
卡梅?奧列輕輕抓住他的哥哥阿方索的胳膊慢慢走出博物館大門。她帶來了最近在世界各地拍攝的作品,準備在博物館展出。與此同時展出的還有另一位來自西班牙里奧拉的格雷戈里奧?馬丁內(nèi)斯?魯伊斯的作品。魯伊斯便是ONCE基金會扶持的三位重要盲人攝影師之一。
在卡梅的人生中,多年前一滴落入眼中類似機油的物質(zhì)和之后的視網(wǎng)膜退化是導致她最終失明的原因,那雙原本美麗的藍色大眼睛從此失去了光芒。但是,現(xiàn)在她說:“在黑暗的世界里,我就是心靈光明女王?!?
卡梅失明之前在一家攝影工作室工作。2000年卡梅加入了ONCE基金會,兩年后重新拾起了對攝影的熱情。在博物館,她遇到了古巴盲人攝影師、畫家兼劇作家埃拉迪奧?雷耶斯。他讓卡梅認識到:“如果他能攝影,為什么一個女盲人就不能?”于是,在哥哥的幫助下,卡梅重新開始。
在見不到光芒的拍攝生涯中,她總是需要借助一臺望遠鏡。“如果拍攝中我必須緊貼拍攝對象,這會讓我感到非常不舒服。”因此她更愿意遠觀,然后通過攝遠鏡頭拍攝下來。
卡梅失明后的攝影作品從來都沒有售出過,她說:“我的后半生要用心去看世界,因此心靈的攝影就是我的愛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