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波
元宵節(jié)那天,我收到寄自四川安縣黃土鎮(zhèn)方碑村的一個郵件,打開來,是一份紅色的聘書。這也許是我收到的最特殊、也最讓我驕傲的證書:方碑村的村民委員會聘請我為榮譽村民。
讓我得到這份榮譽的,是我的師友——今年從北大轉到上海交大安泰管理學院當副院長的何志毅教授。
安縣方碑村地屬綿陽市,在去年的5?12大地震中,全村95%的房屋毀滅性倒塌,13人死亡,190名學生無處上課。在災后,何教授將近十次趕赴方碑村,在那里前后調研數月,拿出了一份“一幫一”災后鄉(xiāng)村家園重建計劃。到今年的1月22日,由這個計劃援建的首批永久性農房舉行了交付儀式。在過去的大半年里,跟何志毅教授一起奔波此事的還有,南開大學的白長虹教授,北京大學的王立彥教授、張紅霞教授、王其文教授、張俊妮教授以及上海交大的顏世富教授。
文人之舉不止于慈善
何志毅等人的“一幫一”重建計劃不是一個簡單的慈善捐款活動,它是一個經過仔細設計的、帶有強烈學術特征的方案。它的核心內容是,發(fā)動一個城市家庭以一萬至兩萬元的無息借款,幫助一戶受災家庭重建倒塌的房屋,受助家庭在5年內逐年還清這筆借款。出借人、借款人需簽訂借款協議,而方碑村的村委會則作為第三方擔保。根據協議,借款農民必須承諾專款專用于災后房屋重建,在借款時自愿將自家的宅基地土地使用證和新建房屋房產證抵押給村委會,如果不能按時還款,愿意把自家的可耕田地全部上交村委會管理,直到還清借款。此外,村民之間還制訂了“五戶聯?!钡募s定。
何教授設計的這個協議,跟2006年諾貝爾獎獲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在孟加拉國搞鄉(xiāng)村銀行的制度設計有異曲同工之處:利用一層層的信任——鄰里親朋間的信任、銀行對窮人的信任——提高還貸率?!耙粠鸵弧敝亟ㄓ媱澆粌H僅是簡單的扶貧,而是立足于重造農民的生產自救能力,建立城市借貸者與鄉(xiāng)村承借者的經濟契約關系,并通過建立鄉(xiāng)村信用的方式來維持其可行性。他在方碑村調研時發(fā)現:雖然村民受了災,但他們都是有自尊的人,他們更能接受“借”,而非“給”。何教授對我說:“那些愿意借款的城里人大概都不會想要把錢拿回去。所以,5年后,農民還回的錢將成為方碑村的共同建設基金?!边@真是一個很天才的想法。
在中國經濟學界,何教授一向以行動力出名,這一次的方碑村重建也完全有賴于他的奔忙與鼓動,譬如像我這樣的朋友以及很多企業(yè)界人士紛紛都成了計劃的支持者。他還在自己主編的《北大商業(yè)評論》雜志中刊登了一份很真誠的懇請信。到我寫這篇專欄的時候,已經有170多個人成為了方碑村重建計劃的借款者,受益農民達215戶。
讓我們繼續(xù)做下去
這是一個太喧囂和浮躁的年代,很多寶貴的感情都成了快餐式的消費品,人們很難持久地聚焦和執(zhí)著于一項工作——哪怕我們明明知道它的價值所在。如果說,5?12地震是中國人留在2008年的一道傷口,我們希望看到它重新恢復生機,而這將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工作,不是靠一時的眼淚、激動,甚至靠一兩筆慈善捐款就能夠完成的。
何教授們在方碑村的實踐,是中國知識分子群體給出的一份“汶川答卷”。它充分體現了知識者的良知、能力與遠見,我很為它叫好。
事實上,它來自于一個傳統(tǒng)。由此向前,我們看到:早在1920年代,北大教授梁漱溟在山東鄒平縣進行過一次卓有成效的鄉(xiāng)村建設試驗;畢業(yè)于耶魯的晏陽初教授在河北定縣搞過一個文藝、生計、衛(wèi)生、公民“四大教育”實驗區(qū);而在最近的1993年,茅于軾教授以一己之力,在山西臨縣湍水頭鎮(zhèn)龍水頭村展開了建國后的第一個民辦小額貸款扶貧項目,迄今這個項目還在執(zhí)行中。
這些教授們的村莊很平凡,很渺小,改變也很緩慢,但它們真是這個國家少有的美好事物之一。管理
(本文作者系藍獅子圖書出版人、財經作家)
責任編輯: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