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星

分手

我看了你一眼，你還在玻璃鏡里

拿梳子刮著末梢

最后那幾根頭發(fā)。

我走過來，想再抱一抱

你．咬了咬牙

輕輕拍掉伸過來的手。

后來我們頭抵著頭，像片尾

那兩只野山羊

就要消失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中了。

你起身，黃昏的底色映在窗簾一角

這一刻，我們各自搓著手

不敢相望。

又是一年秋天

我們還像從前那樣

愛著。

旅程：給阿翔

很多面孔就要過去，不斷倒退的車廂

越跑越快。你狡黠一笑

打開鞋墊，取出這葡萄酒

巴黎的大街上背影清晰可聞

兩匹種馬面對長空，仰頭高嘶

遲早有一天，我們心愛的女子會住在湖畔

那小木屋里，姊妹倆點燃油燈

手中的活計還沒干完

這晚她們做了同一個夢：孩子明天就要出生

他們的父親像海盜一樣

突然闖入生活

此時窗外的風(fēng)聲又大了一些

森林里的腥味漸濃：兩個男子抱著酒瓶

蜷在枯枝上，嬰孩一般沉睡

后來就到了這一天

你走在城市的大轉(zhuǎn)盤邊，陽光正好擋住

我那張臉

你瞇著眼，努力想教訓(xùn)我女兒

為此，我也得毫不客氣地

給你兒子找出這一課：他父親多年的風(fēng)流史

你莞爾一笑，夢啪嗒著地

酒瓶碎了。接著是列車進站

哐當(dāng)哐當(dāng)壓著鐵軌的聲音

你拍了拍肩包，故鄉(xiāng)已徹底遠去

這是一九八七年，我恰好出生

空中樓閣

它早已廢掉，我也多年沒有爬上去過。來自童年的記憶

沒有可供觀賞的家具。塵埃，所有的塵埃我都不愿拭去

它還是當(dāng)年的樣子：插秧的木馬還在角落，松樹板

也原封不動地壘放著，另一間房屋有我們追趕的痕跡

甚至我們早些年飼養(yǎng)的小花貓還在。暗夜里

一個人躺在床上

可以聽見樓閣里傳來的腳步。沒有多余的聲音

這當(dāng)然可以理解為陰魂不散。姐姐，多像咱們經(jīng)年未見的媽媽

她在另一個世界里，離咱們并不算遠

她可以輕松地找到咱們，讓咱們確信她一直都沒有放棄

那把小樓梯她當(dāng)然也沒有移開。只是這么多年我一直覺得：

這座還沒能及時建好的樓閣不應(yīng)只有一扇門

它應(yīng)讓其他人也能清晰地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