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才
早晨上學(xué)要帶飯,我一不小心把一個饅頭掉到了地上,我覺得臟了就沒往起撿。舅舅見了說,撿起來,把皮撕掉還能吃。
我裝著沒聽見,沒撿。
撿起來!舅舅對我吼,你知道不,你這是在暴殄天物!
我還是沒撿。
舅舅說,你媽把你交給我,我就得對得起你媽,但我不能慣著你。舅舅繼續(xù)吼,撿不撿?不撿我可要揍你了?說著舉起了右手。
我用眼看了一下生氣的舅舅,彎腰把饅頭撿了起來,撕掉弄臟了的外皮,放到飯盒里,背上書包上學(xué)去了。
去年,因父親在外有了女人,母親一氣之下與父親離了婚,法院把我判給了母親。母親身體不好,又一心要我考大學(xué),所以就把我托付給了舅舅。舅舅哪樣都好,就是對我要求太嚴,我啥時見了都打怵。今天放學(xué)回來,又挨舅舅一頓訓(xùn)斥。
放學(xué)后我忙著寫作業(yè),舅舅過來說,你先停一下,我有話問你。你是不是跟你母親說要買復(fù)讀機了?
我說,是。人家同學(xué)都有,就我沒有。
舅舅說,你母親腿腳不好,但還是一瘸一拐地靠撿廢品給你買了一臺復(fù)讀機,并親自送到了學(xué)校。對吧?聽說你母親送復(fù)讀機你不認你母親,說你母親是你家的鄰居。我問你,有這事沒有?
我沒有承認有這事。我說,舅舅你聽誰說的?
舅舅說,你別管我聽誰說的,我就問你,有沒有這事?如果真有這事,那你可就喪盡天良了。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認了,世上還有你這樣的孩子嗎?
沒有的事,我一口咬定。因為我要是承認了,非挨揍不可。
舅舅說,這次就算了,我信你一回,再聽說有類似的事,我可不饒你。
母親因腦溢血突然去逝,許多人抹眼淚,惟獨我不哭。說不上為啥,就是沒有眼淚。
舅舅見了,說,你母親辛辛苦苦一輩子,都是為了你,死了你都不掉眼淚,真沒見你這樣的。
我說我不會哭。舅舅說,不會哭?不會哭我教你。說著伸出大手,左右開弓,呱呱,摑我兩個大嘴巴,摑得我兩手捂腮,哇哇大哭起來。舅舅說,我就不信,你不會哭!
就因為這事,我不理舅舅了,也不在舅舅家住了,我去找爸爸。爸爸又找了個女人。女人總覺得我礙眼,跟父親吵,攆我走。
我無奈,又想起了舅舅,給舅舅打了電話。舅舅來了與爸爸理論,舅舅指著爸爸的鼻子說,有人是有了媳婦忘了娘,你是有了女人攆姑娘。你還是人嗎?舅舅和爸爸吵起來,還和爸爸動了手。最后被人拉開了。
舅舅把我?guī)Щ厮募?,對我一如繼往,當(dāng)親生閨女待,就是對我還是那么嚴,不讓我隨便。舅舅說,我得對得起你死去的媽。
高考分數(shù)下來,我進了本科錄取線。舅舅高興得像個孩子,手舞足蹈,一改往日的威嚴。晚上喝了點酒,第二天和母親一樣,得的是一種病,說走就走了。死前拉著我的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舅舅打過你,你不要記恨,我是一時氣急??!
這回我哭了,哭得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