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世運
我是一名平凡普通的作者,沒在《長江文藝》上發(fā)表過為刊物增色也為自己帶來榮譽的作品。但《長江文藝》一直被我深深敬重,因為她的一代又一代編輯們甘為人梯,一件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令人感動。
上世紀60年代初,我在家鄉(xiāng)鄖縣讀中學(xué)。初生牛犢不怕虎,我用歪歪扭扭的筆跡寫了一首40行的詩歌寄給《長江文藝》。稿子當然沒選用,但我卻收到一位編輯(未署名)熱情洋溢的來信。信寫了兩頁,篇幅遠遠長過我的投稿,不僅指出我的不足之處,還鼓勵我多讀書,努力學(xué)習(xí)。我將此信在身邊珍藏,直到參軍上軍校時也帶著它上路??上?,后來遇到一次嚴厲的內(nèi)務(wù)檢查,我的區(qū)隊長清理我枕頭包內(nèi)的“雜物”,將此寶貴的信也清理掉了。
二十余年過去了,1982年我調(diào)回家鄉(xiāng),在十堰市文聯(lián)工作,與何鴻老師面對面而坐。何老師是《長江文藝》六十年代的編輯,后支援“三線”隨一批文化人來到十堰,為創(chuàng)辦十堰市文聯(lián)及《東風》文學(xué)期刊他立了大功。天天看他認真地審閱業(yè)余作者們的來稿,我心中不僅是受到感動、并且是強烈震動!天啦,每一份來稿他都給作者回信,即使是來稿只不過是短短的幾行詩。他還喜歡用毛筆寫信,每封信都是一份漂亮的書法作品。一次,我終于忍不住問道:“何老師,你何必每稿必復(fù)呢?這樣你太累了!”何老師答:“做編輯工作就是與作者交流,長江文藝的編輯們都是這樣做的?!蔽夷樇t了,慚愧中受到教育。我們的《東風》期刊也逐漸團結(jié)、培養(yǎng)了一批批作者,應(yīng)該說,《東風》學(xué)習(xí)《長江文藝》,是與何鴻老師的示范作用分不開的。
好多次,我想詢問何老師,20多年前我收到的那封寶貴的信是不是他寫的。但我始終未問出口。我想,即使真是他寫的,他也記不清了,因為他給作者們寫的信太多太多了。我唯有學(xué)習(xí)他當好一名編輯,才是對他的最好感謝。
地處鄂西北山區(qū)的十堰,因了“二汽”的建廠才成為一座新城,就文學(xué)創(chuàng)作而言,她是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為了這一片土地,省城的著名作家們,還有《長江文藝》、《芳草》等報刊的編輯們,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碧野、徐遲、駱文、王淑耘、李建綱、鄢國培、劉富道、方方、沈虹光、謝克強、葉明山、梁必文(恕我不能一一列名)等位老師都曾到過十堰,或與業(yè)余作者們座談,或講課。而十堰市文聯(lián)舉辦筆會時邀請《長江文藝》派編輯來現(xiàn)場指導(dǎo),總是有請必應(yīng)。劉耀侖、吳大洪、牛維佳……。他們來后,與業(yè)余作者們期夕相處,一遍遍改稿,指導(dǎo),成了作者們永遠的朋友。十堰的作者們也實在,不拿《長江文藝》的編輯們當外人,到省城去辦事時,有困難就去找《長江文藝》幫忙。劉耀侖后來雖已從《長江文藝》調(diào)到省安全廳工作,但時至今日,他的家還是十堰市作者們的“聯(lián)絡(luò)站”。
索峰光老師是《長江文藝》的第一代編輯,我講一樁她的小故事。
1987年5月,我接到索峰光老師從武漢打來的電話,她興奮地告訴我,她已約好了北京的一位知名作家,請他寫一篇全面反映十堰“二汽”建設(shè)成就的報告文學(xué)。當時索老師已從《長江文藝》調(diào)到《芳草》,但她約稿、編稿的那股認真、不怕苦的勁頭,一如既往。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甘于為人做嫁衣的索老師將自己視為“后勤戰(zhàn)士”,趕在作家之前“打前戰(zhàn)”,先一步到了十堰。她的任務(wù)是與二汽的各單位先作聯(lián)系,為北京知名作家的來訪打好基礎(chǔ),甚至作家來后住什么地方她也聯(lián)系好了。此時她年事已高,兩鬢染霜,腿部又有傷,但工作熱情仍如火熾熱。分手時她興奮地說:“等著吧,等我把×××(著名作家)帶給你們!”
一個多月后,索老師真把京城著名作家?guī)У绞邅砹?,她鞍前馬后為比她年輕許多的名作家服務(wù),協(xié)助作家采訪,整整辛苦忙碌了25天??墒?,令我們沒想到的是,北京作家的稿子寫成后卻既沒拿給《芳草》也沒拿給《長江文藝》,而是在北京的一家刊物發(fā)表了。我和十堰的一些文友都替索老師抱不平,覺得索老師是白吃苦了。索老師無奈,卻自我安慰說:“宣傳二汽了,在哪里發(fā)表都一樣。”看吧,這就是從《長江文藝》走出來的編輯!
1983年秋天,我到新疆石河子市參加“綠風詩會”,與《長江文藝》年青的編輯易山同住一室。詩會結(jié)束,來自全國各地的詩人們紛紛結(jié)伴繼續(xù)活動,有的去西北疆,有的到南疆。來一次新疆太不容易了,怎能只在農(nóng)墾新城石河子住幾日就打道回府呢?我報名參加了南疆之行的行列,一心想到喀什看一看,因為連新疆朋友都動員我說:“不到喀什等于沒到過新疆,太冤了!”可是易山卻哪里也不去,急著回武漢,因為他惦記著工作,要回去審讀積壓的稿件。當時他還是個小伙子,正是貪玩的年紀,卻不得不為審稿而犧牲旅游的大好機會。從湖北來開會的就我倆,讓他一個人先回(路程遠,買票難),我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不得不極其不情愿地放棄到喀什的機會。實話說,至今我仍耿耿于懷地抱怨易山老弟。但是,一想到《長江文藝》的年青編輯們對工作也是認真負責到癡迷的程度,我又不能不唏噓感動了。
易山,就是劉益善。歲月不饒人,如今他也是霜染兩鬢了?!堕L江文藝》現(xiàn)在由他任社長、主編,想一想,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今年《長江文藝》60歲了,但我相信,有了一代又一代優(yōu)秀編輯們的用心經(jīng)營,她會是永遠年青的。
責任編輯易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