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玲

中國改革開放已三十年，經(jīng)濟等方面取得舉世矚目成就，但政治、社會領域則充滿左右對壘的無休止爭論。對掌握中國之船的舵手胡錦濤而言，難的不僅是要為過河把握方向：更難的是要為這艘龐大船體把握平衡。

這三十年間，從最初的“真理標準大討論”到“姓資姓社大爭論”再到企業(yè)改制中“還要不要改革之爭論”，以至于近期甚囂塵上的“普世價值爭論”。

胡：停頓和倒退沒出路

正因為最近官方和民間就“中國下一步怎樣走”的問題爭論相當劇烈，所以總書記胡錦濤在改革開放三十年紀念大會的講話中如何為未來中國定調(diào)成了最令世人關注之事。人們已看到，胡錦濤態(tài)度堅定地表示：“決不走封閉老路，也決不走改旗易幟邪路?！彼踔烈悦耖g大白話告誡人們，“不動搖、不懈怠、不折騰?！币驗椤巴ｎD和倒退沒有出路。”

胡錦濤從2002年底開始主政中國后，歷經(jīng)六年打理，建立了正派、務實、想干事的個人形象，但他十年任上到底能把事干多大，最后能否干出具有開拓意義的政治改革之事，至今仍是未知數(shù)。不過，鑒于中國政治經(jīng)濟社會的極其復雜性，政治領域的改革需要相當大的魄力和意志，胡即使在主觀上想進行政改而客觀上能否推動這塊堅冰難免不令人憂慮。

鄧小平當年面對激烈爭論時，一句不溫不火的“不爭論!”結果摸著石頭趟過了一條條險河。如今胡錦濤借著三十年總結與展望之機，放出一句民間大白話“不折騰!”后面的暗河險灘能否順利趟過還待觀察。

對掌握中國之船的舵手胡錦濤而言，難的不僅是要為過河把握方向，更難的是要為這艘吱嘎亂叫的龐大船體把握平衡。

能自我調(diào)整的“韌性專政”

眼下，就有幾件讓這個舵手頗傷腦筋之事：一，全球化導致中國隨西方世界—起進入經(jīng)濟寒冬，外銷慘淡內(nèi)需亦拉動不起來，中小企業(yè)大批倒閉，民工浩浩蕩蕩失業(yè)返鄉(xiāng)，即將畢業(yè)的大學生找不到工作；二、弱勢群體在中國眾多省市聚眾維權，由于一些地方政府的失當處理，致使暴力景象此起彼伏，老百姓的怨氣仍然沒有找到出口；三、針對社會不穩(wěn)及經(jīng)濟受傷的現(xiàn)象，從官派學者到普通網(wǎng)民，彼此口誅筆伐，被稱為“右”的一方要求加快政治改革，與世界接軌的同時跟進普世價值，被稱為“左”的一方，要求放慢甚至放棄改革，別再一味追隨西方，重新尋回過去的自我價值。四、由一些自由知識分子草擬的《零八憲章》出現(xiàn)后，網(wǎng)上連暑簽名熱鬧，特別是發(fā)起者劉曉波被抓后，境內(nèi)境外議論紛紛，卷起一股新的政治風波。

即使胡錦濤能夠頂住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他的腳步也難以邁開如愿的幅度。改革開放后的歷任中國領導人，沒有哪位不看重社會穩(wěn)定，到了胡錦濤這任，更是把“和諧社會”作為行動指南。他的當下之務，就是既不能讓改革之船偏離航向，更不能讓這條船失去穩(wěn)定后歪到河里。

比如，當西方金融和經(jīng)濟處于崩盤之狀，不少國人質(zhì)疑并爭論大力引進和追隨西方資本主義模式是否安全而明智；當臺灣民主出現(xiàn)了陳水扁這個大貪污犯，當印度民主無力對付孟買的恐怖襲擊，當泰國民主攪得曼谷上下一片混亂時，不少國人也質(zhì)疑西式民主假如引入中國，眼下的高速增長與相對穩(wěn)定將會受到損害。境外的這些經(jīng)濟與政治現(xiàn)實問題，讓不少中國人變得趨于保守和退縮。

表面看，這次的“普世價值”之爭，始于司馬南(曾經(jīng)的反偽科學斗士)率先出來反駁《南方周末》去年5月22日發(fā)表的評論《汶川震痛，痛出一個新中國》里“國家正以這樣切實的行動，向全世界兌現(xiàn)自己對于普世價值的承諾”之說法。后來，司馬南接受報紙采訪時表示?！拔也粷M意《南方周末》和《南方都市報》所宣揚的一些理念，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論證說，只要我們兌現(xiàn)普世價值的承諾，我們在國內(nèi)就能實現(xiàn)民族和解，在國外就能實現(xiàn)與世界的和解。就是說，今天民族沒有和解，別國不與我族和解，責任都在我，使我們沒有達到“底線”，洋大人不滿意。

“如此荒唐的邏輯，作為社評大宣傳，豈有此理?！?/p>

司馬南坦露，他是有意兇巴巴、惡狠狠的，是想通過這件事情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后來，他果然掀起一場風波(并被戴上“反民主斗士”新帽)。這并不說明司馬南能量如何大，而是他點到了一個敏感穴位。中國之復雜，就在于其阻陽組合中的高度牽連性。

于是乎，爭論雙方從“普世價值”延伸到“顏色革命”再延伸到“民族主義”，最后改革本身亦遭到置疑。這場爭論起于網(wǎng)上，但不僅網(wǎng)民沸騰，理論人士也在官方媒體上活躍非常，紛紛評述，當然“左”的觀點不在少數(shù)。中國政治社會生活中的類似雜音已經(jīng)屢次出現(xiàn)，-曾經(jīng)反過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也反過和平演變，這次是反普世價值。

若對中國這個龐大軀體施以中醫(yī)理論概述，即正氣與邪氣相交互攻，最終正邪誰勝，就看“郎中”施針了。好在胡錦濤及時針對“邪氣”而去，義正辭嚴宣布：“決不走改旗易幟邪路”。

這股邪氣不僅存在于社會思潮中、思想理論界，還存在于一些離任的和現(xiàn)任的領導層。今后，中國之病能否得到有效治療，肯定還會有相當?shù)谋舜溯^力。

雖然改革開放三十年了，但由于政治體制改革滯后，權力缺乏監(jiān)督與制約，利益集團極力阻礙觸其利害的改革，權貴資本主義現(xiàn)象嚴重，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特別是近幾年風起云涌的群體維權抗爭的浪潮，令國人深切感受到推進民主自由、消除專制權貴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國內(nèi)有人預言，如果中國再不及時進行政治改革，幾年內(nèi)社會上會發(fā)生大事件；西方有人預言，中國如果在漸進式政治改革方面失敗了，也許會有戰(zhàn)爭。美國的“中國通”、哥倫比亞大學漢學家黎安友認為，中國現(xiàn)在的政治體制已經(jīng)變成一種具有自我調(diào)整的“韌性專政”。

既然中國表示“不會全盤照搬西方民主”，如今“普世價值”的概念也變得十分敏感，那么中國民主進程的方向在哪里?第三條路將如何走?

漸進避免休克

縱觀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歷程，思想理論界與民間草根層歷來喜歡就一些問題爭論不休，所以這種爭論也就不同程度地影響了歷代當政者。當這種爭論形成一種無形力量制約當政者的思維與行為時，中國改革的步伐也不得不小心謹慎地一點點摸索前行，避免了像當年蘇聯(lián)改革那樣太刀闊斧，寧肯休克亦無畏的沖勁。因此，換個角度看，這三十年的爭論未必全然不好，或許它多多少少也在中國的“漸進”模式中起過作用，盡管這種作用無法為其定義為積極。也就是說，“漸進”有時是被動的不得已而為。

中國是共產(chǎn)黨執(zhí)政的國家。胡錦濤不想當個開拓者嗎?當然想，每位政治人都想在歷史上留下輝煌的一頁。但是。在政治改革領域他似乎總是欲為而難為，時不時邁一步退半步或者全退回去。如果不顧中國“左”、“右”兩方的復雜存在，他可以猛推一把，但后果如何，無人肯判斷。以胡錦濤穩(wěn)健，厚實的個性，他的顧慮更多于勇氣。不過，中國現(xiàn)實的嚴峻形勢，也迫使胡錦濤在政治改革領域必須做一些事情，只是不能盼望他動作能有多大。但無論如何，中國必須在政治改革領域快點開步走。

2008年無疑是中國最驚心動魄和難以忘卻的一年，它從正面和負面給我們留下了一串串記憶：年初南方突起的大雪災冰凍，3·14西藏發(fā)生騷亂，4月奧運火炬歐美傳遞受辱，5·12汶川大地震，8月北京奧運會空前成功，9月以后世界性的金融海嘯襲來，12月中國迎來改革開放三十周年。

在改革開放三十周年之際，造物主如此折騰考驗中國，難道真要勞其筋骨、苦其心智后，欲降大任于它?過去的經(jīng)歷證明，當有大事件發(fā)生后，中國才能贏得大發(fā)展，2008年是這樣，亞洲金融危機后是這樣，這次全球經(jīng)濟危機之后是否也會這樣?

爭論不休的三十年過來了，今后的路還將是爭論不休。所以說，民主是個好東西，爭論也不是個壞東西。重要的是，爭論之余要找到正確的方向，這就需要當政者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