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 雪
1
認識蓉禧和秦櫻素的地球人都知道,她們是仇敵。
讓女人和女人反目成仇的,99%是男人,蓉禧和秦櫻素未能幸免地流了俗,列在了這99%的女人當中。
可現(xiàn)在,她們卻坐在茶樓的包間里,對著一壺冷掉的茶,時而淚眼婆娑,時而咬牙切齒,仿佛,成了同仇敵愾的密友,因為那個讓她們成為仇人的男子,又愛上了另一個女人,濃情反被薄情辜負的傷疼與憤恨,終于把她們擠進了同一條戰(zhàn)壕。
秦櫻素抿了一口茶,冷冷地說:我希望他們出門被車撞死。3年前,當她和江村的私情被蓉禧洞悉之后,蓉禧也說過同樣的話,只是,她忘記了。
蓉禧也說江村會遭報應(yīng)的,這句話一說出,她突然覺得茫然,當年,一發(fā)現(xiàn)江村的背叛時,她就隱隱地有過這樣的期望,可是,3年過去了,江村不僅活得有聲有色,連懷里的女子,都越來越鮮艷越來越年輕了。所以,在很多時候,她開始懷疑,上帝是不是一直在打瞌睡?
她們在茶樓里聊到很晚才分手,那個晚上,兩個原本是怒目相向的女人因為相同的目的而變得魚水相融,那就是:她們都不希望這個讓自己成為過去式的男人得到幸福。
在被傷害的女人這里,只要你過得比我好,不過是句煽情的鬼話。
她們決定,把江村剛剛開始的這一場新歡毀掉。
而誰去做毀掉這場新歡的戰(zhàn)士呢?她們斟酌良久,秦櫻素訕訕說:還是由你來吧,我們剛剛鬧過,他對我抵觸著呢。
她們設(shè)計的方案是美人計,雖然這美人對于江村過于老舊了些,可,總比冒著被出賣的危險花錢從街上雇個來要好一些。
男人么,在情色上總是盲目自大的,總認為那些被自己使用過的女人,會對自己念念不忘,所以,離婚后,雖然蓉禧愛搭不理,逢年過節(jié),或是某些特殊日子,江村依然會給蓉禧發(fā)問候短信。
2
其實,時過N久,蓉禧對江村曾經(jīng)的傷害,已是淡漠了,已能面容平靜地聽朋友說起他的名字,當他出現(xiàn)在夢里,她亦不再失態(tài)。所以,當她從茶樓回來,回味著和秦櫻素的謀略,突然地覺得有些荒唐,但是,她無法拒絕。女人也是這樣的,在愛情上,無論是主動離開還是被動離開,都希望自己是那個男人獨一無二、最為高尚的甜蜜幸福。如果離開自己,他便尋到了更好的幸福,對女人的自尊和自信,該是多么大的打擊啊。
所以,蓉禧從未發(fā)自內(nèi)心地希望離開自己的江村會真的就此與幸福擁抱,因為她不想否認自己的魅力值,女人么,都是自戀的。
再過幾天,便是江村的生日,蓉禧選擇在這一天開始實施和秦櫻素的謀略,不是為了奪回江村,只是讓他的新任女友知道他是個靠不住的男人,勃然大怒著棄之而去,她們的目的,便達到了。
3
蓉禧精心為江村挑選了禮物,在江村生日的早晨,托同城快遞送去,在快遞里,她留了一張簡單的字條:生日快樂。蓉禧。
她覺得那份禮物像被投入湖中的一塊石子,投出之后,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在這里,聽或看那塊石頭激起的漣漪。
果然,下午2點鐘,她接到了江村的電話,他說謝謝她還記得他的生日。聲音還是那么溫暖,甚至帶了些哽咽。蓉禧淡淡說沒什么,就當一老朋友對他的祝福吧。
江村意猶未盡地不肯放電話,似乎有很多話要說。蓉禧淺笑著,說有點忙,并再一次祝他生日快樂。就收了線。
她知道,男人也愛犯賤,在他似乎有意要遞橄欖枝時,女人最棒的做法就是視而不見,伸手太早,反而會激不起他的進取心,感情的傷害會逼著女人成熟,她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收到一枚糖果就歡呼雀躍的小女孩了,她已懂得了怎樣才能獲取更多的糖果。
果然,下午四時,江村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期期艾艾地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
她假裝莫名其妙地問他為什么會這么問?
如果有時間,晚上陪我過生日吧?江村的聲音很小,似乎沒甚底氣,生怕被她拒絕的樣子。
蓉禧猶豫了一下:這樣不好吧,還是讓秦櫻素陪你吧。對秦櫻素亦已成為過去時的事,她假做不知。
江村的聲音就硬朗了起來:我和她,已分手了。
他沒提新女友的事,蓉禧在心里悄悄地冷笑著,嘴里卻沉吟良久說:是么?
江村就差信誓旦旦了,蓉禧矜持地應(yīng)了他。
扣下電話,她想,事情進展到了這一步,告不告訴秦櫻素呢?她按上了秦櫻素的手機號,沒撥出,又掐斷了,還不知道下一步會進行成什么樣呢,何必?
4
下班后,江村來接她,遠遠地望著他的車子,蓉禧的心里,五味雜陳,忽然想起,當年,雖然有了秦櫻素,江村卻并不想離婚,甚至苦苦地哀求她不要這樣決絕???,她覺得他的背叛讓自己承受了莫大的屈辱,就是不肯原諒,走投無路的江村才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
她原以為離婚是給了江村一次迎頭痛擊,事實卻沒有,當她遠遠看著秦櫻素和他親昵甜蜜地傍臂而行,突然覺得自己很傻,一時意氣用事,把江村當作垃圾扔了出去,卻被秦櫻素當作大禮包歡天喜地地接在了懷里。
她默默地上了車,一路上,默默前行,江村不時用溫暖的目光看著她,她看著前方的車尾,不知為什么,眼睛有點潮濕。
江村選的餐廳很有情調(diào),除了默默地吃,更多時候,他們是無語相對,好像不知該從哪里說起才合適。后來,江村問她過得好不好?蓉禧沒答,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怎么會和秦櫻素分手呢?
江村尷尬地看著她,半天才說因為和她在一起時,總是習(xí)慣性地叫錯了名字,把她叫成蓉禧,為這,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爭吵。
蓉禧就覺得心里轟然地一聲巨響,借口去衛(wèi)生間,讓忍了很久的淚,流了個痛快。
等她從衛(wèi)生間出來,臉上,已補了妝,她又是那個風(fēng)淡云清的矜持女子了,江村看著她,久久地,久久地,才說:三年了,你有沒有原諒我?
蓉禧原本凄軟的心,騰地就怒了,冷淡說:三年了,再說原諒不原諒這類話,你不覺得荒唐么?
江村就埋下了頭,低低地說了對不起。
他們沉默著,后來,江村把蓉禧送到樓下,仰望著樓上的窗子,自語般地說:在我心里,這里才是我的家。
蓉禧看著他,心想,你他媽的這不是侮辱我嗎?這里才是你的家,那你懷里為什么會摟著別的女人?她忍著,沒把這些話說出來,因為她想起了和秦櫻素的謀略,她得一步步地來,讓這個男人也嘗嘗被人拋棄的滋味。
5
秦櫻素打來電話詢問進程,蓉禧避重就輕地說了一點,把江村對她的情感表白省略了。
秦櫻素還沉浸在被拋棄的痛苦旋渦中不能自拔,滿嘴都是要把江村碎尸萬段的憤恨:他能出來就好,等他下次約你出來吃飯,你提前電話告訴我,我負責把這一消息透露給那個不要臉的騷貨!
蓉禧很爽快地說好。放下電話,冷冷地笑了好一會,覺得這個秦櫻素有點喪心病狂的味道,究竟誰是不要臉的騷貨?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后來,江村又約蓉禧看過一場電影,吃過一餐飯,喝過兩次茶,江村的言語間,充滿了對過去的眷戀,蓉禧總是笑吟吟地聽著,不說話。仿佛,他說的事和自己無關(guān)。當然,關(guān)于江村的新歡,她也不問。她不再是過去那個見著點蛛絲馬跡就急三火四地要掀開來看真相的傻姑娘了。她已很久沒和愛情有過接觸了,眼下,這個男人貌似情真意切的剖白讓她很受用,為什么要急于顛覆呢?
她沒把這些約會告訴秦櫻素,在面對一個男人的愛情時,兩個女人永遠不可能成為親密戰(zhàn)友,何況,那個秦櫻素不過是把她當成復(fù)仇工具而已,她又何必對一個存心要利用自己的女人表忠心呢?
和江村約會時,他的手機很是沉默,這讓蓉禧有些奇怪,一次,趁江村去洗手間時,她偷偷拿過來一看,竟是關(guān)機了的,她悄悄地笑了一下。
所以,當他們從茶樓出來,江村送她到家的樓下,提議要上去看看過去的舊家時,她沒有拒絕。
那一夜,江村沒走,因為,當他踏進家門,就潸然地落了淚,這讓蓉禧很是難過,覺得當初的他,就像個不小心闖了禍的孩子,卻被自己這個缺乏寬容的家長生生地給趕了出去。
她陪著他挨個房間看,看著看著,他猛地就摟住了她,深情說:蓉禧,這幾年,我在外面流浪夠了,請讓我回來吧。
蓉禧先是像個木頭人樣呆呆地任他緊緊攥在懷里,然后,緩緩地回應(yīng)了他的擁抱。
結(jié)婚的大床還在,他們的身體,像久別重逢的親人久久地交織著不愿分開。
早晨醒來,蓉禧發(fā)現(xiàn)身邊是空的,她愣了一下,使勁地晃著腦袋,以為昨夜是場恍惚的夢,可是,她聽到廚房里有哧哧的煎蛋聲,還有愈來愈濃郁的香味在空氣中繚繞不散,她跳下床,猛地拉開窗簾,明晃晃的晨曦闖進來,她燦然地笑了,心情好得想讓她隨著廚房的鍋鏟叮當聲起舞。
6
在早餐桌上,他們安靜地吃著飯,不時,相視一笑。
后來,江村收拾完碗筷,望著她的眼睛說:蓉禧,我們復(fù)婚吧。
這一切來得太快了,蓉禧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是怔怔地看著他。江村又重復(fù)了一遍:蓉禧,我們復(fù)婚吧。
蓉禧這才整了整凌亂的情緒,緩慢說:讓我考慮一下再回答你。
江村抱了抱她,使勁嗅了一下她的頭發(fā):別讓我等太久,希望你不會拒絕我。
江村走后,蓉禧獨自站在客廳的中央,久久回不過神,雖然在生活中離婚復(fù)婚的事常有發(fā)生,她卻沒想過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她一遍一遍地問自己:蓉禧,你還能信任他嗎?
然后,她又假設(shè)江村真的和另一個女孩結(jié)婚了,她想像著江村和另外一個女人一起生活的時候,心很疼很疼。她便知道,這就是答案了,她還愛他,所以,離婚三年,她沒有碰觸愛情,因為他一直盤踞在她心里,騰不出空隙給別人。
可是,即使她不再計較他和秦櫻素一起傷害過自己,他還有另外一個女子的,想到這里,她垂頭喪氣地倒在了床上。
當她茫然的目光游過床頭柜時,赫然發(fā)現(xiàn)了江村的手機,他是個丟三落四的男人,一直改不掉。他和秦櫻素的事之所以能暴露,就是因為他忘記了拿手機,被她從短信中窺到了秘密。
蓉禧遲疑著拿過了他的手機,手機是開著的,打在靜音上。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短信箱,看著看著,她就笑了。因為她看到了那個女子對他劈頭蓋臉的斥責。
他已經(jīng)好久不再見她了,并處心積慮地躲著她,連個借口都沒給。
蓉禧合上手機,放回原處,心想:真是個殘酷的家伙。
不過,這一次,他的殘酷讓她歡喜。
過了一會,她給江村打了個電話:你把手機忘在家里了。
江村大吃一驚的口氣:是嗎?我馬上回去拿。
蓉禧忍著滿臉的笑:帶束玫瑰回來。
江村像要故意逗她似地問:為什么要帶玫瑰?
因為你需要再向我求一次婚。說完,蓉禧就掛斷了電話,一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地笑著,笑著笑著,就停下了,疑惑著江村這一次忘記了帶手機是不是故意的?因為他想讓她知道,在感情上,他已是身家干凈,單單等候著她來回收了。
不過,即使江村是故意的,她也沒生氣,倒是感念他用這樣一個婉轉(zhuǎn)的道白,避免了兩人直面的尷尬。
7
當秦櫻素再一次打來電話詢問她們合謀的戰(zhàn)略進程時,蓉禧正和江村走在去復(fù)婚的路上。
她接起電話,走到一邊,小聲說:很好。
秦櫻素問:很好到什么程度?
蓉禧頓了一頓:記住,以后不要試圖和女人結(jié)成愛情同盟,因為愛情會讓它土崩瓦解,我和他,正在去復(fù)婚的路上。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江村問是誰。她笑著說:一個熱衷于八卦的女人,我不喜歡她。
江村笑了一下,攬著她的肩,進了民政局。
辦理復(fù)婚手續(xù)時,她的嘴角,一直掛著幸福甜蜜的微笑,心里,卻在想,如果秦櫻素向江村和盤托出這個結(jié)局不過是一個陰謀的副產(chǎn)品怎么辦?嗯,沒什么可怕的,到時候,她會告訴江村,那個叫秦櫻素的女人,因為被拋棄而喪心病狂了。他會信的?!觯ㄘ熅?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