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的河

羅　真

某個慵懶的午后，在濃郁咖啡香氣的迷醉下，我心血來潮地翻開了多年前的相冊，一個個鮮活璀璨的面孔突然跳了出來，竟有些不敢相認(rèn)的感覺，一種強烈的時過境遷之感油然而生。

時過，境遷

相片里的自己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對著鏡頭肆無忌憚地扮鬼臉，眼中的小傲慢、小霸道銳不可當(dāng)，當(dāng)然，更多的還是稚氣未脫的純真。

想起了曾經(jīng)那些荒唐無知的歲月——我們呼朋引伴的草綠時代，我們促膝長談的漫漫長夜，我們無憂無慮的折紙青春。

我們所謂的愛、恨、幸福、傷懷，我們自稱的義、勝、愛情、悲劇，那些細(xì)小的灰白被我們放大成斑斕的世界，充斥著，擁擠著，目不暇接。

那時的我們會為某天浮云的盛開而欣喜若狂，會為老師是否拖堂而打賭，會在考試時一邊盛氣凌人地維護著自己的卷子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默默掃視別人的試卷，會在冰天雪地時比賽吃冰淇淋讓售貨員臉上寫滿無奈，會向爸媽要求成人的待遇卻在公車上告訴坐在自己面前的阿姨要懂得尊老愛幼，會在某人的椅背后緘默著刻下萌動的誓言。那時的我們很在乎自己的成績，會按體育老師的要求認(rèn)真地跑完3圈，會在廣播體操的音樂中一本正經(jīng)地挺胸抬頭。

我們有時乖，聽話，簡單。

我們有時壞，叛逆，大膽。

這些關(guān)于年少的記憶都被定格在一些方方正正的輕薄紙片里，隨著時間的腐蝕，許多都泛黃褪色。當(dāng)時的感覺，現(xiàn)在已不能連貫，像一部簡史，細(xì)節(jié)已被忽略，作者卻沾沾自喜地認(rèn)為自己留下了什么，而那些珍貴而真實的情愫，早已無法書寫。

現(xiàn)在能聯(lián)系起來的關(guān)于過去的瑣碎，叫做記憶。

而所謂的記憶，是用來重溫過去的美好，還是用來提醒現(xiàn)實的滄桑?

驀然發(fā)現(xiàn)，一切都已改變

生命中的許多事已沉重婉轉(zhuǎn)至不可說，許多事情已經(jīng)無法用常理來解釋。比如：新年送出的賀卡越來越多，而真心想祝福的人卻與日俱減；形影不離掏心挖肺的好友竟會成為流言蜚語的制造源頭；演講時經(jīng)過麥克風(fēng)而變得做作的聲音竟會成為眾人討厭的原由；在陰暗里瘋狂滋長的曲解夸張最終贏得了池城，而所謂身正不怕影斜也不過是百無一用的自我安慰；希望光明地正直地生活，而身邊的欺騙、算計簇?fù)碇遗c原始的夢想背道而馳：無法明白，無法頓悟，以為出淤泥而不染便可潔身自好，可所有黑色的綿綿不絕的粘液卻將我沉溺。

不會再去想如果有一天分開了會怎么辦，不會再考慮圣誕節(jié)的禮物到底應(yīng)該送糖果還是小熊，不會再因老師沒讀自己的文章而產(chǎn)生起毛球般的小不滿，不會再固執(zhí)地相信自己是個驕傲的公主，不會再在繁星滿天的夜默默地許下不能說的愿望。那些所謂夢想與純潔，都成了我們不能守護的東西，被歲月打上一枚又一枚的印章，然后寄到很遠(yuǎn)的地方，再也沒有回音。

我們走在這樣一條無聲寂靜的長路上，先是狠狠銘記，隨即自然地遺忘。兩旁的樹木篩灑出的微光，搖晃在我們的肩膀。很多都不再是記憶里最初的樣子，時間將我們每個人輕輕地改寫，直到看不見來時的痕跡。

那些翅膀下被溫柔掩蓋的輕輕嘆息

你問我曾經(jīng)美好的光景被遺失了難道不是一種罪惡嗎?我說是。

這種感覺就像多年前的一首歌，突然在某個街角的音響店被重新播放，一瞬間的溫?zé)釢櫇窳硕ぃ?dāng)初聽它時的情景，猶如一部電影一樣在眼前飛速而清晰地播放，只看見破碎的記憶在生命中倉皇地顫抖，然后倚著墻蹲下來，緊緊抱著自己，哭得像個孩子。

可是誰能阻止這種強悍而不容侵犯的時過境遷呢?沒有人會知道，當(dāng)初用眼角的余光就能發(fā)現(xiàn)的斑斕，是怎樣變成無論如何睜大雙眼也無法直視的灰白。曾經(jīng)淚流滿面地對一臉冷漠的她嘶吼著，你變了!你變得面目全非了!她只是靜靜地告訴我，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熟的。

而我終于長大了，才知道那些在所難免的更變，若太用力銘記，就會被現(xiàn)實割下玩弄的傷口。

你說如果這就是成長的代價，那你寧可永遠(yuǎn)守護著那個布娃娃。你用不屑的眼光對我講，你竟然是這樣的人，你竟然是這么認(rèn)為的，真是不可思議!我永遠(yuǎn)都不會成為你的!

而我只想平靜地告訴你，無論你愿不愿意，一切都會改變，包括你。

當(dāng)大把大把的時間從雙眸之間轟轟烈烈地?fù)P鞭而去時，掌心的溫度也隨這鐵蹄聲隱沒。這青春耀眼的灼傷，我們在劫難逃，時間會將你鍛造得無堅不摧。

順其自然，別再勉強，不要奢求，這關(guān)于變化的傷痛，習(xí)慣了，便不再悲愴。只要你好好地、安靜地趟過這光年的河。

編輯／王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