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明

1．一把奇特的小鑰匙

鐘蕾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五年前，她一個人住到這個小區(qū)，從不跟任何人交往，也沒有人進過她的家門。

這天傍晚，鐘蕾下班剛進屋，就聽到了門鈴聲。她轉(zhuǎn)身打開門，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陌生女人站在門口。那女人問：“你叫鐘蕾吧？我等你多時了。能讓我進去坐會嗎？”鐘蕾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她一下，把她讓進屋里。

那女人自我介紹說她叫何萍，今天冒昧登門，是因為一個與鐘蕾可能有關(guān)的重大問題需要進行確認。接著她就問鐘蕾：“五年前你是不是賣過一套舊房子？這套房子在哪里？賣給了什么人？”這個叫何萍的女人提及的事情，鐘蕾本不愿回答，但想到是和自己有關(guān)的重大問題，她還是實話實說了：是賣過一套房子，在和平小區(qū)，102單元，一個姓陳的男人買的。鐘蕾還把自己賣房時和姓陳的買主簽下的房產(chǎn)買賣協(xié)議拿出來讓她看。

何萍看過房產(chǎn)買賣協(xié)議，點點頭說：“不錯?！彼嬖V鐘蕾，那套房子現(xiàn)在的房主就是她，姓陳的男人是她的丈夫，當時買房是她丈夫一手操辦的，她并不知道賣房人的情況。這次為了找到賣房人，她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接著她又問道：“你好像是一個人住在這里？你的丈夫和孩子呢？能把他們的名字告訴我嗎？”這個問題觸到了鐘蕾心底深深的痛，淚水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一定要說嗎？”何萍點點頭說：“這很重要！”

鐘蕾原來有一個幸福的家。丈夫叫邢長河，是個司機，專門給人開大貨車送貨，賺的錢雖然不多，但衣食不愁。他們有一個兩歲的兒子叫寶寶，長得圓臉大眼，十分招人喜愛。一家人夫妻恩愛，嬌兒繞膝，歡樂無比。哪知道五年前的一天，突然降下災(zāi)難！丈夫在開車送貨的途中，由于避讓不及，與對面一輛制動失靈的貨車相撞。鐘蕾聽到消息后，一下子就懵了。她丟下在床上熟睡的寶寶，不顧一切地沖出門去，攔了一輛的士趕往醫(yī)院。丈夫已經(jīng)生命垂危，醫(yī)院雖然進行了全力搶救，但仍然沒有保住丈夫的命。她哭得昏天黑地，當她清醒過來后，一下想起兒子寶寶還丟在家里沒人照顧，她瘋了一般在小區(qū)里四處尋找，也不見寶寶的蹤影。這兩個幾乎同時降臨的大災(zāi)難，差點把她擊垮。從此，她一回到家里，就睹物思人，情緒失控。后來，她一狠心就把丈夫留下的那套舊房子賣了，到這個沒有熟人的偏僻小區(qū)租了這套房子，一直住到現(xiàn)在。

何萍聽完鐘蕾的敘述，也流淚了。接著她又問道：“你丈夫臨死時，跟你說過什么話沒有？或者留過什么東西？”鐘蕾想了想說：“當時他的傷很重，一句話也不能說?！边^了一會兒，她又突然想起來似的：“噢，他進手術(shù)室前，交給我一串鑰匙?！闭f著起身走進房里，將丈夫交給她的那串鑰匙找了出來，說：“這串鑰匙，有的是房門鑰匙，有的是抽屜鑰匙，只有這把小鑰匙不知道是開什么鎖的。我記得當時他手指捏著的就是這把小鑰匙，還朝我搖了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提示我什么，過后也沒有深想?！?/p>

何萍接過這串鑰匙，對那把小鑰匙細細看了看，就打開隨身帶來的小包，從里面拿出一個黑皮本子。這個本子很特別，是上了鎖的。她將小鑰匙插進鎖眼一擰，鎖就開了。打開小本子，原來里面記的是日記。她把日記本遞給了鐘蕾。

鐘蕾一看那熟悉的字跡，就知道是丈夫生前寫的。第一篇記的是八年前的5月5號，他寫道：“老婆，今天是我們雙喜臨門的日子：既是我們結(jié)婚一周年紀念日，也是我得知你已經(jīng)懷了小寶寶的日子。我突然覺得我的責任是多么的重大！從今天開始，我要拼命工作，多出車，多拉貨，多賺錢，并把每次拉貨賺得的錢存起一半。請允許我保存這個小秘密，到時我會給你一個驚喜！”接下來，記的都是每次拉貨賺了多少錢，交給妻子多少，存下來多少。當存款額達到1萬這個整數(shù)時，他就記明某年某月某日已經(jīng)存進某個銀行……

鐘蕾實在看不下去了，禁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何萍再次打開小包，從里面取出一摞存單和厚厚一疊現(xiàn)金，遞到鐘蕾手中，說：“這6張每張都是1萬元的存單，還有6500元的現(xiàn)金，是你丈夫留下的，我現(xiàn)在如數(shù)把它交還給你！你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個好丈夫，我真為你高興！”說罷，她就起身走了。

鐘蕾捧著丈夫留下的筆記本和存單、現(xiàn)金，猶如捧著丈夫一顆跳動的心。沒想到平時感情不輕易外露的丈夫，心里竟藏有這么深沉的愛！更沒有想到一個平素不相識的女人，在獲得這筆巨款后，不藏任何私心，費盡周折查找，還親自登門送到自己的手中！

2．打開愛的密碼

幾天后，鐘蕾去了銀行，詢問營業(yè)員說存款人是她的丈夫，因車禍已經(jīng)去世，他留下的存單要通過什么樣的途徑才能取出錢來？營業(yè)員說，最好是找到密碼。一般情況下，存款人設(shè)密碼都會有記錄的，回去好好找找。

鐘蕾回到家里，再次打開丈夫的筆記本，一頁一頁地查找，沒有發(fā)現(xiàn)與密碼相關(guān)的記錄。那么丈夫是不是記在別的地方？或是留在原來的家里？想到這里，她打算到何萍家里去一趟。

她買了一兜水果，打的來到何萍家。鐘蕾在這里住了幾年，對屋里的一切很熟。墻壁、地板還是老樣子，唯一的一個變化，就是廚房和一個小房間中的一堵墻打掉了。屋里只有何萍和她的兒子毛毛兩人，毛毛面朝里躺在床上睡著了，何萍卻獨自坐在床前抹著眼淚。鐘蕾把水果兜放到一邊，用手摸著毛毛的額頭，問道：“孩子病啦？”何萍嗚嗚哭道：“我跟你一樣，也是個苦命女人呀！”

何萍的苦是從錯嫁給了一個品行不端的男人開始的。前年，男人因偷盜進了監(jiān)獄；去年單位裁員，她下了崗；今年又查出兒子毛毛患了先天性心臟病。醫(yī)生說毛毛必須進行心臟修補手術(shù)，越早越好?？墒且粋€丈夫在監(jiān)獄里的下崗女人，到哪里去搞錢呢？現(xiàn)在她急得整天都想哭。

鐘蕾十分同情何萍的遭遇。沒想到把一筆無人知曉的巨款送到自己手里的，卻是這樣一位急需錢用的女人。她被何萍的高尚品德深深感動了。何萍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鐘蕾說出自己的來意，問何萍是從什么地方發(fā)現(xiàn)她丈夫留下的筆記本和這些存單？

何萍說，筆記本和存單是在拆去的一堵墻里發(fā)現(xiàn)的。拆掉這堵墻，是為了平時照看毛毛方便。原先這墻有一個壁柜，拆墻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最里面的一個抽屜下還有一個夾層，夾層里面放著一包東西。打開紙包，她驚呆了：在里面放著的是錢和存單，還有那個黑色的筆記本！當時她就想到可能是原來戶主留下的。她知道原來的戶主是一個女人，可存單上寫的是一個男人的名字，她判斷可能是那個女人的丈夫，于是她到處打聽鐘蕾的下落，經(jīng)過核實，把這些東西還給了鐘蕾。

鐘蕾急切地問：“包存單和筆記本的紙還在不在？”

何萍說：“當時見那紙臟兮兮的，就隨手扔了。扔的時候細細看過了，那上面沒有一個字?！?/p>

鐘蕾說：“那他會把密碼記在哪里呢？”

何萍想了想，說：“也許你丈夫什么地方也沒記，就記在他的心里。許多人存錢，都選擇一個家人熟悉的數(shù)字，比如夫妻結(jié)婚日，或者丈夫、妻子、孩子的生日等等。你好好想想，也許能夠把密碼破了?！?/p>

鐘蕾覺得何萍的話有道理，就起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鐘蕾又去了銀行。她按照何萍的設(shè)想，把丈夫可能設(shè)定的密碼，在電腦里逐一輸了一遍，仍然打不開。

晚上，她給何萍打了電話。何萍想了想問鐘蕾：“你們夫妻和孩子的生日，是逐個輸?shù)膯?？”鐘蕾說：“是逐個輸?shù)模疾粚?。”何萍說：“合起來輸過沒有？”鐘蕾說：“沒有。密碼只有六位數(shù)，三個人的生日沒法輸。”何萍說：“你把你們?nèi)说纳崭嬖V我，我?guī)湍憔幘幋a?！辩娎僬f：“我丈夫的生日是1973年2月16號，我的生日是1974年7月3號，我兒子的生日是1999年9月9號?！焙纹颊f：“從你們夫妻恩愛的情況看，你丈夫極有可能把你們?nèi)说纳战M合起來編成密碼。比如把三個人出生年份的后兩位數(shù)字連在一起，還可以把三人的出生日期連在一起。你把‘737499和‘160309這兩組數(shù)字輸進去試試?！?/p>

鐘蕾再次去了銀行，先輸?shù)谝唤M數(shù)字，仍然不對，再輸?shù)诙M數(shù)字，工作人員高興地告訴她：“密碼打開了！”原來丈夫把他們?nèi)顺錾娜掌谶B在一起作為密碼。

3．兩個好媽媽

鐘蕾把錢全部取了出來，一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給何萍家里打電話，卻沒有人接。接著又打何萍手機，好半天才有人接。鐘蕾興奮地說：“何姐，密碼打開了！是我們?nèi)说某錾掌?！”何萍沒有說話。鐘蕾感到有點異常：“何姐，你怎么啦？你在哪里？”何萍在電話那頭抽泣起來：“我在醫(yī)院。毛毛的病又犯了，這次特別嚴重！”鐘蕾說：“何姐，你千萬別急，我馬上就來！”

鐘蕾急匆匆趕到醫(yī)院。何萍和毛毛都在急診室里，毛毛躺在床上，掛著點滴。鐘蕾問：“毛毛怎么樣？”何萍說：“醫(yī)生說再不做手術(shù)就晚了?！闭f著眼淚就要流下來。毛毛骨碌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鐘蕾，也不知怎么的，鐘蕾一下子就想起自己的兒子寶寶，心中頓時生出對這個孩子的無限憐愛。她彎下身子，親昵地摸著他的頭：“毛毛，別怕，有媽媽和阿姨呢！”毛毛說：“阿姨，救救我吧！”鐘蕾忍住淚，點點頭。毛毛又說：“阿姨，媽媽在家里發(fā)現(xiàn)很多錢后，本來是可以救我的?？晌液蛬寢尪颊f，一定要把錢還給你?！辩娎僬f：“好孩子！阿姨感謝你和你媽媽！阿姨自己現(xiàn)在要這些錢也沒有什么大的用處，阿姨想好了，把這些錢都拿來給毛毛治病?！闭f著她打開包，把剛從銀行取出來的本金、利息連同原來的現(xiàn)金一共7萬多塊，全部拿了出來，對何萍說：“趕快去給毛毛辦住院手續(xù)吧！錢要是不夠，我再想辦法?！焙纹冀舆^錢，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你看，這、我怎么反過來又用你這錢呢？”鐘蕾說：“我并不急需這些錢，但我卻收獲了愛心。現(xiàn)在我把這片愛心轉(zhuǎn)送給你和毛毛。什么都別說了，治好毛毛的病要緊！”

由于治療費到位及時，醫(yī)院很快就給孩子安排了手術(shù)。手術(shù)做得很成功，醫(yī)生說，恢復一段時間就好了，不會影響孩子未來的生活和工作。

兩個月后的一天，鐘蕾突然接到何萍的電話，說毛毛出院了，她馬上要帶毛毛到鐘蕾家里來。鐘蕾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趕緊收拾客廳，擺上水果、糖塊。不一會，就聽到敲門聲。一開門，第一眼就看到已經(jīng)康復的毛毛。毛毛歡快地叫了聲“阿姨！”就撲進鐘蕾的懷里。鐘蕾喊了一聲“乖乖”，一把將孩子抱了起來，領(lǐng)著何萍進了屋。

何萍說，她這次帶毛毛來看鐘蕾，一是表示感謝，二是要告訴她一個重大秘密。鐘蕾眼睛一亮，顯得十分激動：“是不是有關(guān)毛毛的事？”何萍十分吃驚：“怎么，你都看出來啦？”鐘蕾說：“對不起，我是亂猜的。你快說吧?！焙纹冀忻蒙咸菈K去一邊玩，然后對鐘蕾說：“這孩子，可能就是你丟失的那個寶寶，我如果再不告訴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安生！”

何萍結(jié)婚后一直想要個孩子，可她沒有生育能力。一天，丈夫突然抱回一個兩歲左右的孩子，說是在馬路上揀的，大概是他家里很窮，被父母遺棄了。何萍沒有深究，就把孩子帶在身邊，一直當兒子養(yǎng)著。哪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就這么巧，那天她為送存款單，第一次上鐘蕾家，聽鐘蕾說孩子丟失的事，就想到過毛毛會不會是鐘蕾的孩子。后來通過幫鐘蕾破解存款單密碼，她就更加堅定了這一想法。因為鐘蕾說孩子的生日是1999年9月9日。這跟她確定的毛毛的生日是相同的。毛毛來家里的時候很乖，她曾經(jīng)問過：“毛毛，你幾歲了？”毛毛說：“兩歲。媽媽說，我的生日最大，有5個9。”于是她就把1999年9月9日作為孩子的生日。鐘蕾用他們夫妻和孩子的生日組合，終于把存單的密碼打開了，她就感到孩子和鐘蕾是難以分開了。特別是鐘蕾出于愛心，為了救治孩子，把丈夫留下的錢全部拿出來，她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她當時就打定了主意，等孩子一出院，就把真相告訴鐘蕾，把孩子送到她的身邊。

也許母子之間有心靈感應(yīng)，那天在醫(yī)院，當鐘蕾和毛毛的目光相碰的一剎那，她的心就一動，這孩子真像自己的寶寶！她以為這是自己思子心切的緣故，可從那以后，毛毛和寶寶的影子總是往一起重疊，怎么也排解不開。她希望這是事實，可當這話從何萍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卻不敢相信會是真的！

鐘蕾把毛毛牽到跟前，哆嗦著手掀開他的上衣，果然有一小片胎記！

鐘蕾一把將毛毛摟進懷里，喜淚奪眶而出，動情地喊了一聲：“我的寶寶！真的是我的寶寶，媽媽不是做夢，媽媽終于找到你了！”

毛毛從鐘蕾懷里掙脫出來，眨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問：“你也是我的媽媽？”

站在一旁的何萍擦著眼淚說：“毛毛，她就是你的……親媽！”

毛毛問：“那我以后跟哪個媽媽在一起呢？”

鐘蕾再次將毛毛緊緊摟進懷里，親著毛毛的嫩臉：“媽媽不自私，媽媽還讓你跟何媽一起過！可是媽媽也離不開你！媽媽要是想你了，你就來陪媽媽幾天，好嗎？”

毛毛像小大人一樣，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有兩個媽媽了！兩個媽媽都是好媽媽！”

（責編：小川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