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做你的燈

蕭　袤

一

瓢蟲阿葉和女朋友英子（沒錯，英子也是一只瓢蟲）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第一次大著膽子手牽手鉆進草叢時，一道亮光照過來。

“討厭！走開……”阿葉的臉刷地變紅了，牽著英子的手也松開來。

阿葉越想越害怕：到明天，他和英子的糗事將會傳遍整個昆蟲世界，他們的照片將刊登在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

“不要臉！”“羞羞羞！”“阿葉和女朋友在草叢里拍拖！”所有人都會這樣議論他們。

阿葉丟下英子，朝亮光追去。原來，是一只螢火蟲。

“誰讓你打閃光燈了？快把相機交出來！把底片交給我！”阿葉兇巴巴地說。

“對、對不起……”螢火蟲艾斯妮娜轉(zhuǎn)過身來，她并不是有意要將尾燈藏到身后，“我沒……沒打閃光燈，也沒有相機和底片……我、我……什么也沒干呀……”

“你們這些狗仔隊，整天不干好事！”阿葉推了艾斯妮娜一把，“騙誰呢？剛才的亮光是從哪里來的？快說！”

“我、我是螢火蟲，我叫艾斯妮娜，我發(fā)光就像你們瓢蟲背上長了斑點一樣，是生理現(xiàn)象。我不是有意的……”

二

真是不打不相識啊，當(dāng)他倆像好朋友一樣，有說有笑地回到草叢邊時，阿葉的心往下一沉：“英子不見了！”

“英子，英子你在哪里……”阿葉的嗓子都喊破了，也沒聽到英子的一聲回答。艾斯妮娜亮著尾燈到處找，哪里也找不到英子的影子。

突然，艾斯妮娜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洞，洞口邊貼著一張紙條。阿葉趕緊飛過去，借著艾斯妮娜尾燈的亮光一看，上面寫著：“謝謝你送來漂亮的新娘和美味的晚餐。老公?！?/p>

“呸！”阿葉氣壞了，一頭向洞中鉆去，好像一只發(fā)瘋的天牛，“誰是誰的老公?。课乙欢ㄒ延⒆泳瘸鰜?！”

“等等我，”艾斯妮娜追過去，“我可以做你的燈嗎？地下迷宮太暗了……”

艾斯妮娜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阿葉一頭撞在洞壁上，頭上腫起了一個包。

“別急，我來幫你?！卑鼓菽茸咴谇懊?，把亮光留給阿葉。

阿葉捂著頭上的包，跌跌撞撞地向前沖。他倆走過一條隧道，上了一座索橋，走過一個爛泥坑，最后來到了——

“阿葉，你閉上眼睛好不好？”艾斯妮娜說。

阿葉乖乖地把眼睛閉上。艾斯妮娜憋住氣，使勁地不讓尾燈亮。過了一會兒，她感覺身體里面充滿了光明和力量，于是大叫一聲：“阿葉，沖??！”

兩人一頭沖進陰暗漆黑的洞穴里，艾斯妮娜的尾燈發(fā)出一道閃電般的強光，一下子把壞蛋的眼睛刺瞎了。

阿葉和英子又見面了，他們抱頭痛哭——總共才不到一個小時沒見面，卻好像分別了一個世紀。

“你是誰的老公？”艾斯妮娜把壞蛋用繩子捆起來。

“我、我是蜈蚣，小時候沒念好書，連名字也寫不來……”蜈蚣不好意思地說。

三

阿葉和英子舉行了盛大的婚禮。艾斯妮娜帶來了她的三姑六婆——好多好多螢火蟲，她們都穿著粉紅色的薄紗燈籠褲，把尾燈裝扮一新，飛到洞房的墻頭屋角，變成了一盞盞“紅燈籠”。

阿葉和英子決定不開燈，他們覺得有了艾斯妮娜率眾點亮的“紅燈籠”，他們的婚禮更喜慶，更浪漫，也更有詩意。

艾斯妮娜成了阿葉和英子最好的朋友。

“我愿意一輩子做你的燈?！庇幸惶彀鼓菽群桶⑷~坐在南瓜上看星星時，她對阿葉說。

阿葉很感動，翅膀上的斑點也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發(fā)出微弱的光。

“艾斯妮娜，你說，天上那一閃一閃的，也是螢火蟲嗎？”

“不是啊，人們都叫它們星星?！卑鼓菽戎钢⑷~的翅膀，“你看，就像你翅膀上的斑點一樣。你是喜歡星星，才把它們畫在翅膀上的嗎？”

阿葉的翅膀上有七顆星星呢——漆黑的不發(fā)光的星星。

“哦，原來是這樣……”阿葉傻傻地說，“我不知道……”

艾斯妮娜出遠門的時候，阿葉跟英子一起從窗口遙望天上的星星。看到星星的亮光，他們總會想起艾斯妮娜來：“她過得好嗎？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不好的消息很快傳來，艾斯妮娜病了。阿葉連夜趕到艾斯妮娜家，看到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尾燈將熄未熄，阿葉的眼淚流了下來。

“你會好起來的，你要堅強。”阿葉握住艾斯妮娜的手，安慰她。

“謝謝，謝謝你能來看我……”艾斯妮娜說著，沉重的眼皮耷拉下來，尾燈的光更暗了。

“如果我翅膀上的星星能發(fā)光，我愿意把所有的星星都送給你?！卑⑷~天真地說。這是他的真心話，對艾斯妮娜，他沒有什么舍不得。

“你真好！阿葉?！卑鼓菽葟姶蚓駭D出一個微笑，“對了，英子也好嗎？”

“英子挺好的，不過，她在坐月子……”說到這里，阿葉有點臉紅，“英子不能來看你，但她永遠忘不了你，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哪！她讓我問候你。”

四

由于什么忙也幫不上，阿葉悶悶不樂地回了家。

“阿葉，快，快去把我的首飾盒拿來?！甭牭桨⑷~說起艾斯妮娜的病情，躺在床上休息的英子趕緊坐起來。

這個精致的首飾盒，是英子媽媽送給她的珍貴嫁妝。里面裝著什么呢？珍珠、瑪瑙、鉆石、黃金？可艾斯妮娜缺的并不是錢??！

盒子打開來：里面裝著一?？ㄗ印?/p>

“唔……”阿葉有點失望。一?？ㄗ佑玫弥眠@么貴重的首飾盒裝嗎？一?？ㄗ佑帜軒蜕鲜裁疵δ?？

“阿葉，來，讓我告訴你……”英子附在阿葉的耳邊，把秘密告訴了她的丈夫。

這顆神奇的葵花子被阿葉種在艾斯妮娜家的院子里。

在給葵花子澆水、施肥的間隙，阿葉沒事就陪艾斯妮娜說話——他們講太陽、月亮和星星的故事，講燧人氏鉆木取火的故事，講普羅米修斯盜取天火的故事，講奧林匹克圣火的故事，講一切跟光明有關(guān)的故事。

“你看的書可真多啊！”艾斯妮娜笑了，雖然是有氣沒力的。

“光在宇宙中傳遞，”阿葉有點沖動地說，“它是不滅的。艾斯妮娜，相信我！”

可是，艾斯妮娜尾燈的光快要熄滅了。阿葉的心有點痛，他在默默祈禱：葵花子，葵花子，快點發(fā)芽、長葉、開花、結(jié)果，快快長高！

一輪嶄新的太陽在窗邊升起時，艾斯妮娜尾燈的最后一絲光已經(jīng)用完了。她嘆了最后一口氣，像花兒一樣快要凋謝了。

“不，艾斯妮娜，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你答應(yīng)過我，一輩子做我的燈……”阿葉淚花紛飛，抱起艾斯妮娜向院子里沖去。

他盡力往上飛，往上飛，飛到盛開的向日葵圓圓的臉龐上。他小心地把艾斯妮娜放到向日葵的中心，就像讓一個嬰兒睡進溫暖的搖籃。

吸飽了陽光的向日葵源源不斷地把芳香、溫暖與光明輸送到艾斯妮娜虛弱的身體里，她漸漸醒來了。到了晚上，艾斯妮娜居然奇跡般地康復(fù)了。她像精靈一樣在夜空中飛舞，尾燈一閃一閃的。

“英子說得沒錯，這是最好的營養(yǎng)品?！卑⑷~比艾斯妮娜還高興，跟在她的后面飛，“這祖?zhèn)鞯膶氊?，你比英子更需要?！?/p>

艾斯妮娜和阿葉一起把成熟了的葵花子分送給所有的螢火蟲。

過了不久，一大片欣欣向榮的向日葵長出來，這片美麗的草地從此有了讓人仰望的高度，有了無數(shù)帶香味的“太陽”，有了光明的中轉(zhuǎn)站。

螢火蟲在暗夜里閃亮，從阿葉和英子的窗口望出去，美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