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鑫森
杜麗姝結(jié)婚了嗎?
在這個“王朝文化策劃公司”里,上上下下幾十號人,都會這樣回答:沒有!
如果你還要細問她的情況:哪里讀的大學,在此之前曾供職何處,年紀多少,家里還有些什么人……那就誰也不知道了。況且,在如今的大都市里,也沒有人去打聽這些,那是自討沒趣,這不是人家的隱私嗎?
杜麗姝在文案部供職已經(jīng)三年了。
她長得很美,苗苗條條的個兒,瓜子臉上的五官似乎經(jīng)過精心的安排,看著讓人順眼。而且只化淡妝,不留意還以為她是素面朝天。但衣服穿得卻很時尚很青春,和大學里的小女生一樣。她的無名指上沒有戴玲瓏發(fā)光的戒指,荷包里沒有“另一半”的照片,下班后也沒有年輕的男子候在門外接她。在公司附近的一條小街上,她獨自租了一個小房間安身,除了能放下一張床一個小柜子,就沒有多少空間了。
所以,大家認定她還是個快樂的女單身。
她的筆頭子很硬,什么難寫的文案都能應(yīng)付自如,卻很少有矜持之色。說話細聲細氣,謙謙然,與同事們相處得很融洽。上班提前來,下班最后走,工作時間里那只手機只和客戶說正經(jīng)事,其它的閑話一句也不說。
總經(jīng)理是個年輕人,叫任飛,就很欣賞像杜麗姝這樣的雇員。不急著戀愛成家,一門心思都放在事業(yè)上,多好。
文案部的主任奉小梅,悄悄地結(jié)婚了。她沒有驚動公司里的任何人,但部室里的小姐妹,都瞥見了她無名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還敏感地發(fā)現(xiàn),她的胸脯子挺高了,妝化濃了,走起路來,高跟鞋的響聲顯得碎而亂了。結(jié)了婚的女人,那種幸福感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
辦公室里只剩下她和杜麗姝時,她有了說話的沖動,當然是出于一種關(guān)心。
“麗姝,有男朋友嗎?”
杜麗姝微微一笑:“還沒有哩。”
“住一間出租屋,你也太委屈自己了。有一晚我經(jīng)過那地方,去找過你,敲了一陣門。房東說你出去了?!?/p>
“有時覺得無聊,和小姐妹們出去喝咖啡了。休假的日子,就到我爸媽家去,他們住在城南,遠著哩?!?/p>
“什么時候我給你介紹一個?”
“小梅主任,謝謝你了,我還想一個人晃蕩幾年?!?/p>
奉小梅真誠地嘆了一口氣,然后看了看墻壁上的掛鐘,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響了,她說:“我那位一定要問我是不是會準時回家,還要囑咐我順道買點兒什么東西回去?!?/p>
奉小梅嗲聲嗲氣打電話的時候,門正好開著,總經(jīng)理任飛緩緩地從門外經(jīng)過。
公司突然宣布個別部門的人事變動。文案部主任由杜麗姝擔任,奉小梅成了一般的科員。
奉小梅覺得很懊喪,她領(lǐng)導的文案部不是干得很好嗎?沒出什么事呀!
倒是杜麗姝顯得很羞怯,當著任飛的面,說:“任總,我……不行……不行,小梅姐比我有能力……”
任飛打斷了她的話,說:“你是總經(jīng)理嗎?廢話!”
然后,他一甩手,走了。
奉小梅覺得杜麗姝很仗義,敢說話,是值得交的好朋友。
有一個星期天,奉小梅去了城南的一個超市,電視廣告上說那里的女式服裝,款式新穎而且價格便宜,她正想買幾件粉紅色的內(nèi)衣哩。超市的一樓是賣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米、面粉、雞蛋、肉食、蔬菜……擺得滿滿囤囤的。反正閑得無事,她也隨著人流,一路看過去。
奉小梅忽然看見杜麗姝的背影了,左手提著一個竹籃子,和一個比她高多了的男子并排走在一起,親熱地說著悄悄話。奉小梅暗暗地“貼”上去,心跳得“咚咚”直響。
“孩子總放在你爸媽那里,辛苦他們了?!?/p>
“你一個大老爺們,在單位裝得像個單身貴族,美死你了?!?/p>
“你不也是?”
……
奉小梅先是一愣,然后什么都明白了。杜麗姝和她丈夫,都屬于“隱婚族”。這些私營企業(yè)的老板,看重的就是這個,因為有“家”的人容易分心。她知道任飛為什么撤她的職了,她真的很傻。
奉小梅一扭頭,怏怏地退回去,也不想上樓買內(nèi)衣了。趕快回家吧,她要好好地和丈夫規(guī)劃一下,今后該怎么為人處事!
幾天后,奉小梅辭職了。她取下無名指上的紅寶石戒指,化了淡妝,平常樣,招聘去了另一個單位。也像杜麗姝那樣,在單位附近的小街上,租了一個很小的房間“安身”,到了滿城燈火時,再悄無聲息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