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的幸福生活

艾　妃

注音識字：

ｋｕì ｃìｓｈìｍéｎɡ

愧對 賜給 海誓山盟

詞語解釋：

鬼哭狼嚎（ｈáｏ）：形容大聲哭叫，聲音凄厲。

１

盡管無休止的爭吵與冷戰(zhàn)讓我?guī)缀踅钇ＡΡM，可我依舊沒有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她說：“你這樣做只會讓我們一家三口都不幸福?！蔽覉远ǖ負u頭，在小馬沒同意我們可以分開以前，我絕對不會協(xié)議離婚！

她找小馬談過，我也同小馬商議過，他的答復只有一句：“我不同意你們離婚，如果你們離婚了我就離家出走！”小馬是個說到做到的孩子，盡管他剛剛１０周歲。我和她商量，等小馬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再說。然后，我睡在客廳沙發(fā)上。

小馬叫我與他一起睡小床，被我拒絕。我說：“你明天還要上學，小床太擠，你會睡不好?！彼驹谠卦S久，然后進了房間。再出來時抱著一個被子，蓋到我身上。他說：“那你可別著涼！”我看著他和我相像的臉，鼻子酸酸的想哭。這是我曾經最常對他說的一句話。

那晚，我做夢，小馬真的離家出走了。我到處找他，終于看到了馬路對面的他，我急匆匆地跑過去……然后我醒了，是被自己猛然從沙發(fā)上掉下來驚醒的，嘴里還在喊著“小馬，小馬”。

客廳的燈開了，是小馬開的，我一把把他拉進懷里，告訴他我做了什么樣的夢。他在我懷里咯咯地笑，我也跟著笑起來。笑過，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很嚴肅地說：“老爸，我同意了，你們離婚吧！”

２

領了離婚證，她從家里搬出去那天，小馬一直躲在自己房間，不肯出來。

厚重的防盜門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小馬忽地打開房門，沖出去，喊：“媽，媽媽別走！”聽到走廊里傳來母子倆的哭聲，我靠在墻上，眼淚嘩地落了下來，我覺得，沒有維護好這場十年的婚姻，最愧對的就是小馬。

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兒，小馬推門進來，問我：“怎么還不睡？”我說：“睡不著！”他掀開被子躺在我身邊，學著我的語氣：“睡吧。早睡早起長大個。”我忍不住笑了，給了他一巴掌。我問：“怎么忽然就同意了？”

他不說話。我追問，他轉過身，舔了舔嘴唇：“快到冬天了，我不想再讓你睡沙發(fā)?！蔽铱粗?，久久沒有出聲。他擺擺手，不耐煩地說：“睡吧睡吧，明天還得上班，我就今天陪你，明天你可就得自己睡了。”

我對著他的背，嘿嘿笑了，兩行眼淚隨之落了下來。

３

冬天說到就到了。我和小馬每天穿著羽絨服騎著摩托，用他的話說，像兩只大熊。我把他送到學校門外，每天囑咐同樣的話：“小馬，認真聽課！”他一邊走一邊回頭嚷：“老馬，騎車小心！”

令我欣慰的是，小馬是個快樂的小孩兒。單親家庭的孩子，最難得的就是快樂。大多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快樂得有點沒心沒肺——他從沒說過想媽媽。我們兩個人去動物園，別人都一家三口時，他從不流露出羨慕的樣子，還會跑到人家孩子面前問：“你的棉花糖在哪兒買的？”

直到我發(fā)現(xiàn)他枕頭下的照片前，我一直這樣認為。

那是一張二寸的小照片，他媽媽很多年前照的。我在小馬床上坐了很久，看著那張已經泛黃的照片，我知道，小馬其實很想念他的媽媽。

那晚，小馬赤著腳站在我門外，小心翼翼地問：“你拿我照片了？”我點頭，說：“你來，這里有很多照片，你挑張大點的吧！”他咧著嘴笑：“不用不用，我不想媽媽，真的。”

我轉身，沒讓他看到我眼底有淚。他在身后叫住我：“爸，其實我挺想我媽，我就是怕說出來，你會傷心。”

４

那天，我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讓我到學校去一下。我沒有想到，讓我去的原因竟然是他在廁所里抽煙。我當時緊緊握著拳頭，強行把他拉出辦公室。路上，我一邊騎摩托，一邊大聲喊：“馬天旭，你為什么抽煙，說！”

他沒有回答，我更加氣憤，把車停在路邊，抬起腳踢在他屁股上，有些用力，他險些摔倒，卻依舊不答話。

回到家，他一聲不響地打掃羽絨服上的鞋印——那是我踢的。我看著他，心軟下來，我說：“小馬，如果你現(xiàn)在對我說，你以后再也不抽煙了，我就原諒你?！彼痤^盯著我，一字一頓地回答：“老爸，如果你現(xiàn)在對我說，你以后把煙戒了，我就答應你！”

我一愣，不知道他小小的腦袋里在想什么，他死死盯著我，忽然就哭了起來：“爸，你把煙戒了吧，我們教務主任，被檢查出肺癌了，聽說是抽煙給害的。你要是不戒，我就也學抽煙，要死，咱倆也得死在一起！”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涌出來。

戒煙的那段時間，我每天嚼著口香糖，別人問起，我驕傲地傻笑：“兒子給我買的口香糖，為了讓我把煙戒了?！?/p>

天氣漸漸暖起來，冰雪開始融化，小馬說路滑，不讓我再騎摩托，讓我辦兩張公交卡。我說：“不用，老馬的技術你還不放心？摔不到你，膽小鬼！”他急了：“誰膽小鬼，我才不怕摔，我是怕你摔壞了，就你那老胳膊老腿的?！?/p>

結果沒想到，應了小馬那句話，我在下班去學校接他的路上滑倒了，摩托車倒下后，慣力又帶著我滑出去一小段路。我試圖用胳膊支撐著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右胳膊疼得無法動彈。到醫(yī)院去，果然是骨折。

小馬趕到醫(yī)院時，我在病房里就聽到了走廊傳來“鬼哭狼嚎”聲，也聽不出來他喊的是老馬還是老爸，反正當他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他直接撲在我身上，哇哇的哭聲很夸張。

我笑：“哎哎哎，老馬活得好好的。你這么一哭，容易把火葬場的人引來?！彼€是賴在我身上，哭得渾身顫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嚇死我了！”

我笑了起來，看著眼前這個和我長得一個模樣的小男子漢，心里想，小馬，是上天賜給我的幸福。

５

很久以后，有熱心的朋友幫我介紹女朋友，我試探性地問小馬：“再給你找個媽媽好不好？”他正喝水，含在嘴里半天沒咽下去，我連忙改口：“算了算了，我和你開玩笑呢！”

他喝完水，吧嗒吧嗒嘴說：“你也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我嘴里的水險些噴出去。

一次家長會后，小馬的班主任把我留下。說馬天旭最近挺有進步的，不過還是上課時搞小動作。而且……班主任頓了一下，笑著說：“你兒子想幫你做媒呢！”

我不解，班主任說：“下課時，馬天旭和別人傳紙條。被我沒收了，上邊寫著：你回家問問你媽單位有沒有單身女性，給我爸介紹一個。不用太漂亮，過得去就行，你知道，我爸長得也很謙虛！”

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回家和小馬對證此事。他嘻嘻哈哈地承認，還強詞奪理地說：“爸，和你說真的，下次去約會。先別和人家說你有個兒子。這樣效果可能好點?！?/p>

這次我沒有笑，攬過他的肩，沒再說話，喉頭發(fā)緊。如此委屈小馬的事情，我怎么能做得出來？當時我就決定，再也不去相親了。

前段時間，流行一首歌，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反正小馬天天哼哼著，他說：“老馬，下輩子如果你還記得我，我們死也要在一起！”

這是小馬給我的承諾，父子間的海誓山盟。

（選自《小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