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蘇珊·艾爾
杰克把建議書扔到我的書桌上—當他瞪著眼睛看著我的時候,他的眉毛蹙成了一條直線。
“怎么了?”我問。
他用一根手指戳著建議書,說:“下一次,你想要做某些改動的時候,得先問問我?!闭f完就轉(zhuǎn)身走了,把我獨自留在那里生悶氣。
他怎么敢這樣對待我,我想。我不過是改動了一個長句子,糾正了語法上的錯誤—這些都是我認為我有責任去做的。
并不是沒有人警告過我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的前任—那些在我之前在這個職位上工作的女人,稱呼他的字眼都是我無法張口重復(fù)的。在我上班的第一天,一位同事就把我拉到一邊,低聲告訴我:“他本人要對另兩位秘書離開公司的事情負責?!?/p>
幾個星期過去了,我越來越輕視杰克。我一向信奉這樣一個原則:當敵人打你的左臉時,把你的右臉也湊上去,并且愛你的敵人??墒牵@個原則根本不適用于杰克。他很快會把侮辱人的話擲在轉(zhuǎn)向他的任何一張臉上。我為他的行為祈禱,可是說心里話,我真想隨他去,不理他。
一天,他又做了一件令我十分難堪的事。我獨自流了很多眼淚,然后,我像一陣風似的沖進他的辦公室。我準備如果需要的話就立即辭職,但必須得讓這個男人知道我的想法。我推開門,杰克抬起眼睛匆匆地掃視了我一眼?!笆裁词??”他生硬地問。我突然知道我必須得做什么了。畢竟,他是應(yīng)該知道原因的。
我在他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說:“杰克,你對待我的態(tài)度是錯誤的。從來沒有人用那種態(tài)度對我說話。作為一名專業(yè)人員,這是錯誤的,而我允許這種情況繼續(xù)下去也是錯誤的?!?/p>
杰克不安地、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同時把身體向后斜靠在椅背上。我把眼睛閉上一秒鐘,上帝保佑我,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禱著。“我想向你作出承諾:我將會是你的朋友?!蔽艺f,“我將會用尊重和友善來對待你,因為這是你應(yīng)該受到的待遇。你應(yīng)該得到那樣的對待,而且每個人都應(yīng)該得到同樣的對待?!蔽逸p輕地站起來,然后輕輕地把門在身后關(guān)上。
那個星期余下的時間里,杰克一直都避免見到我。建議書、說明書和信件都在我吃午餐的時候出現(xiàn)在我的書桌上,而我修改過的文件都被取走了。一天,我買了一些餅干帶到辦公室里,留了一些放在杰克的書桌上。另一天,我在杰克的書桌上留下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希望你今天愉快?!?/p>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里,杰克又重新在我面前出現(xiàn)了。他的態(tài)度依然冷淡,但卻不再隨意發(fā)脾氣了。在休息室里,同事們把我逼至一隅。
“看看你對杰克的影響?!彼麄冋f,“你一定狠狠責備了他一通?!?/p>
我搖了搖頭?!敖芸撕臀椰F(xiàn)在成為朋友了?!蔽艺嬲\地說,我拒絕談?wù)撍F浜?,每一次在大廳里看見杰克時,我都會先向他露出微笑。
因為,那是朋友應(yīng)該做的事情。
在我們之間的那次“談話”過去一年之后,我被查出患了乳腺癌。當時我只有32歲,有著三個漂亮聰明的孩子,我很害怕。很快癌細胞轉(zhuǎn)移到了我的淋巴腺,有統(tǒng)計數(shù)字表明,患病到這種程度的病人不會活很長時間了。手術(shù)之后,我與那些一心想找到合適的話來說的朋友聊天。沒有人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許多人說話語無倫次、顛三倒四,還有一些人忍不住地哭泣。我盡量鼓勵他們。我固守著希望。
住院的最后一天,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原來是杰克。他正笨拙地站在那里,我微笑著朝他招了招手。他走到我的床邊,沒有說話,只是把一個小包裹放在我身邊,里面是一些植物的球莖。“郁金香。”他說。我微笑著,一時之間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清了清喉嚨:“你回到家里之后,把它們種到泥土里,到明年春天,它們就會發(fā)芽了。”他的腳在地上蹭來蹭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當它們發(fā)芽的時候,你會看到它們?!?/p>
我的眼睛里升起一團淚霧,我向他伸出手去?!爸x謝你!”我輕聲說。
杰克握住我的手,粗聲粗氣地回答:“不用謝。你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不過,到明年春天,你將會看到我為你選擇的顏色?!彼D(zhuǎn)過身,沒說再見就離開了病房。
現(xiàn)在,那些每年春天都能看到的紅色和白色的郁金香已經(jīng)讓我看了10多年。去年9月,醫(yī)生宣布我的病已經(jīng)痊愈了。我也已經(jīng)看到了我的孩子們從中學里畢了業(yè),走進了大學的校門。
在我最希望聽到鼓勵的話的時候,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說出了它們。
畢竟,那是朋友應(yīng)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