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　啡

今天有一個面試，面試官是個戴眼鏡很瘦削的中年男人，當(dāng)他看到李濤的簡歷時。臉上似乎已有不滿，就問：“我這招聘牌上不是寫著需要相關(guān)專業(yè)畢業(yè)嗎?”

李濤很自信地說：“我了解過這份工作。它的專業(yè)性不是很強，我想我會很快上手。”

瘦男人愣了一下，瞟了一眼簡歷然后問：“你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嗎?”

“雖然我以前沒干過，但是我想我可以很快上手。”李濤據(jù)理力爭。

“起碼你也要懂啊，這樣吧，你回去等通知，如果有復(fù)試我們會電話給你的?！?/p>

招聘會是一個利益衍生的場所。說簡單了公司以盈利為目的，人才也是一種有價商品，而且以中國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買方市場占據(jù)著主導(dǎo)位置。中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于是很多企業(yè)都本著用盡一切可以壓榨的手段來招聘員工而且盡量不浪費培訓(xùn)經(jīng)費，近年的趨勢就是要么不招應(yīng)屆生，要招就盡量壓低工資。于是催生了很多畢業(yè)生所謂的“三月之癢”既在私營企業(yè)做的應(yīng)屆生一般都在做了幾個月之后進入一個大跳槽期，企業(yè)很無奈，于是更加忌諱剛畢業(yè)的學(xué)生。至于出來一兩年的大學(xué)生更悲哀。學(xué)生的單純早已被社會的現(xiàn)實打垮。年齡卻一年年老去。根據(jù)統(tǒng)計，有73％的往屆生做著自己不喜歡的行業(yè)。年華在流逝。成家的成本在漲，自己的職位卻看不見未來。

走在回住處的路上，李濤心里還是老大不舒服，辭職三個月了，可是工作還是沒著落，當(dāng)初為了干自己喜歡的行業(yè)，李濤瞞著家人大膽地辭了職?，F(xiàn)在，身上剩下的錢都快用光了。還欠著朋友三千多塊錢，跟家人說?免不了是一頓臭罵。李濤不想在家里抬不起頭來，“硬著頭皮也要扛下去，即使是干苦力!”狠狠地對自己鼓了鼓勁，李濤加快步伐跑過大眾食街，對于好吃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比看到誘人的美食卻吃不到更痛苦了。咽下還充溢著香味的口水，李濤摸摸口袋里的錢包。感嘆了一下抽出兩張小票走到巷尾的面包店：“來四個包子?！?/p>

“要啥味的?有肉包、豆沙包、蓮蓉包……”賣包子的搓了搓塑料袋，掀起蒸籠蓋。

“都一樣，吃下去差不多?！?/p>

“咋說話呢。我的包子在這個街區(qū)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就單說這餡料那是精挑細(xì)選!瞧那豆沙包今早新鮮磨的……”

“那是那是，揀四個肉包吧?！崩顫吹桨永习蹇谒伎靽娀\子里去了，急忙說。

來到一扇銹跡斑斑的大鐵門前，李濤摸出鑰匙打開門，往樓上走，這是一棟居民的自建樓，有六層，房主把每一層都隔成四個獨立單間分租給租客，由于周圍的房子之間的間隙只有兩個身位，以至于陽光對于處于底層的房間來說簡直是奢侈品。走在陰暗潮濕的樓梯里，飄著夾雜著霉味的涼風(fēng)，如果不是樓道上感應(yīng)燈的微弱燈光，行走在這樣的樓梯總讓人有在地獄間行走的感覺。走到四樓以上，樓道中間的窗戶才折射出一縷陽光，陽光在這個時候讓人覺得是那么的溫暖和重要。

李濤把鑰匙插進五樓靠左的一扇銀白色鐵門的鑰匙孔里，打開門就是一張劣質(zhì)木床，旁邊放著一臺電腦桌，剩下的地方只剩下了過道，鐵門右側(cè)是一個狹長的小廚房，或許根本不能說是廚房，廚房尾有一間剛好能蹲著的廁所。房間雖然小，但是看得出主人是一個善于打理生活的人，被褥、電腦桌上、廚房都是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的。李濤把包子和簡歷放在電腦桌上，鉆進廚房，搜索了一會，發(fā)掘了一些蒜頭和幾顆雞蛋。李濤扒了兩個蒜瓣，切碎了，然后點燃煤氣爐，架上小鐵鍋，往里面倒了點油然后放蒜蓉，敲下兩個雞蛋。不一會，一碟炒蛋就成了，拿水壺往杯子里倒了杯熱水，撒上幾粒茶葉，然后合著包子和雞蛋往嘴里塞。

吃完飯，一種焦急而害怕的感覺排山倒海般侵襲著李濤的心，每天欺瞞著家人說自己過的好。還有欠同學(xué)的錢，更要命的是新工作的遙遙無期。李濤躺在床上，側(cè)著身，靜靜地望著墻壁，房子的墻是粉刷的，一靠上去整個背都是白白的灰，李濤拿了幾張報紙般大的白紙用圖釘釘在墻上，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箭頭和符號，從畢業(yè)搬到這里開始李濤就會在上面涂鴉。記得在以前的公司做的時候，有一次主管約了客戶三點見面，但是卻忘記了時間，就叫李濤去，還讓他到了就告訴客戶是李濤走錯路才遲到的，后來李濤給經(jīng)理狠狠訓(xùn)了一頓。李濤吃了啞巴虧但是卻無處申訴，回到出租屋眼睛泛淚直想哭，睡在床上突然看見了墻上的理想，不覺間腦海閃現(xiàn)著許多苦悶，于是拿起筆隨便寫了一些安慰自己的話。久而久之這面墻更像是李濤的“哭墻”，只是上面寫的是李濤滿滿的心事和見聞。李濤是一個喜歡把怒氣往自己肚里吞的人，每當(dāng)在人與人之間的交際中磕碰而受到委屈時，總是想躲到只有自己的角落悄悄地舔舐自己的傷痕，特別是那張屬于自己的小床。躺在床上看著墻壁上自己所見所聞的點點滴滴，對于生命的思索總是沖淡著面對這個世界的無助。

李濤曾經(jīng)很認(rèn)真想過死，以其讓命運和社會終結(jié)自己，倒不如自己了結(jié)自己來得暢快，如果自己的死能讓這個社會產(chǎn)生一點波瀾，即使是讓家人親戚愧疚惋惜也是種解脫。而且聽說人死之前一生的經(jīng)歷都會剎那間如影片般從腦海閃過，從醫(yī)學(xué)的角度來說人即使心跳和脈搏停止了。腦還未完全死亡，所以死去的人經(jīng)常都能感覺到家人的哭泣，只是軀體已經(jīng)無力去安慰他們。有一則報紙新聞曾經(jīng)讓李濤頗為觸動，說的是一個20歲左右的女生因為承受不了社會異樣的眼光和生活的沉沉壓力，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在一座大樓的樓頂與警察僵持了近三個小時后，突然張開雙臂像一只展翅翱翔的小鳥般縱身躍下，留給了人們許久的嘆息和頗具爭議的社會討論。她為什么選擇走上不歸路?為什么死前還要穿著白裙?是想證明自己在這個不潔的世界中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還是想在離開這個紛繁蕪雜的世界時留下純潔美麗的身影?

像小鳥一樣飛離紅塵，李濤對這個比喻浮想聯(lián)翩，飛離塵世，那時候大樓底下的群眾和媒體應(yīng)該很震撼吧。李濤忽然很想就這樣壯烈地死去。

后來李濤就不這樣想了。有一次坐公車去面試，到了海珠橋的時候開始塞車了，不遠(yuǎn)處的橋架下圍了一大堆的人和幾輛消防車、警車。李濤正納悶。車上的人都向一個方向望去，透過車窗，橋上的鋼架上顯然站著一個中年男人，手里抓著一張紙，很激動。車內(nèi)的人開始說開了：“又是農(nóng)民工拖欠工資的事?！薄翱刹皇?，這年頭黑心的人多了去……”

跳橋!李濤腦海閃過這東西，這不知是今年的第幾次了。說來也奇怪。跳橋的人都比較喜歡選擇海珠橋，有歷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也許是它的鋼條結(jié)構(gòu)便于攀爬，于是成了許多有訴求的人的秀場。

過了約莫兩個鐘頭。橋上還是沒有進展，那個男人沒有進一步動作，也沒打算下來。這時人群中原本嘆息憐憫的氣氛開始變質(zhì)，開始出現(xiàn)焦慮的雜聲。李濤往周圍望了望，警察是無奈的眼神，記者是期待的眼神。行人是看動物園猴子似的眼神。車上乘客是憤怒的眼神……

“要跳趁早啊，我還趕時間呢?！蓖囈?/p>

個穿著sales模樣的男人冒出了一句。

“可不是，耽誤人家時間?！币粋€中年婦女搭話了。

“別這么說，始終是條人命啊。”提著菜籃子的一個老太太忙勸著。

“你老人家時間多，當(dāng)然這么說了，現(xiàn)在這號事多了，要跳早跳了，再說地球少了誰不轉(zhuǎn)啊?！敝心陭D女似乎很憤怒。

李濤仔細(xì)端詳橋上的那個男子，灰土色的衣服，蒼老而惶恐不安的臉。他就像一只剛剛送進動物園的動物，茫然地望著地上的人。下面的人群早已開始喧鬧起來，現(xiàn)在好像不是他想跳了，而是下面的人要他跳。忽然男人站了起來，踱了兩下步，氣氛剎那凝結(jié)起來，他朝下看看。身體顫抖了幾下。人群中開始有人驚叫了幾聲，但是他并沒有跳下，只是望了望遠(yuǎn)方的天，好一陣，眼神呆呆地。他在想什么呢?感傷自己的人生，舍不的遠(yuǎn)方的家人，還是難以決定對于生與死的抉擇?

最后男人開始走向警察，選擇了在同類面前怯弱。一陣充滿失望的噓聲回蕩在逐漸散開的人群。有時候活下去更需要勇氣。

晚上。李濤翻來覆去睡不著，穿著褲衩把心中的想法寫在墻上：“有時候自殺者常常以為自己的死可以驚醒全世界，甚至讓整個人類為之惋惜。殊不知自己幼稚的行為或許只不過是其他人生命中一道短暫而毫無價值的風(fēng)景。又可能只是一場免費的鬧劇。自殺，有時候毫無意義!”

李濤發(fā)覺最近自己的朋友似乎都在同一時間想起了他，時不時就有一個老同學(xué)給電話過來?！皾?，我來廣州了，什么時候有空來招待我啊?”“喂，濤，我是明，周末去唱k不?”“喂，我阿平，星期五我生日，到我那，早點啊，就這樣……”

每個人都忙碌地生活著，緊張而漸上軌道。除了自己。好幾次李濤出去閑逛，內(nèi)急跑到商場解手。這地方原本李濤不敢常去，因為每一次站在商場看到價格不不菲的物品，還有那些穿著時髦、高貴的男女，李濤總感覺自己像是一個鄉(xiāng)巴佬，顯得如此的礙眼，這里并不屬于他。而他的同窗們就不是這樣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依循著自己的生活頻率生活著。

周五并不是一個好天氣。天空陰沉沉的。入冬的干冷讓人直打哆嗦?！半y道老天也覺得我不該去?”李濤站在公車站望著天空問自己。

今天是大學(xué)同學(xué)王佳明生日。王佳明大學(xué)和李濤同宿舍，玩得一手好籃球，大學(xué)時外號“花蝴蝶”。不少女孩子都喜歡圍著他轉(zhuǎn)。身邊的女人就像衣服一樣，一個季度換一套。

當(dāng)然情場得意考場失意，只有在考試前一夜懸梁刺股的他，成績可想而知，畢業(yè)成績表上慘不忍睹。讓人對素質(zhì)教育感慨萬千。正當(dāng)好友們?yōu)樗夜ぷ鲹?dān)心時，他居然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在市供電系統(tǒng)。那時候有一場供電系統(tǒng)的專場招聘會，人山人海，名校學(xué)生比比皆是。當(dāng)李濤遞上精心制作的簡歷時，面試官看了一下，然后匆匆寒暄了幾句就叫他回去等消息。到王佳明時，一個站在面試官后面的一個中年男子對面試官悄悄說了句話。然后面試官微笑著收下了簡歷。

王佳明的生日在一間KTV中慶祝，李濤推門走進包廂。包括王佳明已經(jīng)有四個人在那里，有一個女的，臉上的粉打得很濃，穿著紫色長袖衣、短裙加黑褲襪，很性感的打扮，當(dāng)然也很漂亮。其他兩個男的一個是李濤大學(xué)的同學(xué)何宇坤，另一個不認(rèn)識。王佳明正和他們口沫橫飛地噴話。見李濤來了大喊：“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你這家伙畢業(yè)后就常搞失蹤，不講義氣，趕快坐下來。”

“這是我女朋友，楊曉丹，這位是我的同事，小馬?！比缓笾钢顫f：“這是我大學(xué)同宿舍的哥們，叫李濤?！?/p>

李濤跟他們打了招呼，坐在旁邊喝酒?！昂?，你現(xiàn)在在哪混呢?”何宇坤用手肘貼著李濤說。

“沒有，就在一間公司打雜。做些沒前途的東西，你呢?”李濤不想說自己失業(yè)了，那免不了又是一番解釋，而且越解釋越糟。

何宇坤直搖頭說：“我啊，不行啊，現(xiàn)在在銀行坐柜臺，每天數(shù)著一疊疊的大紅紙，卻都不是自己的，不知有多郁悶了，工資又不高。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你不同啊。以后能自己干，是吧，李總?！?/p>

李濤知道何字坤這家伙喜歡說反話來炫耀自己，就不理睬他，轉(zhuǎn)過頭來問王佳明?！懊?，最近忙什么啊?”

“瞎忙，有時候還要去出差，累到死。工資又低?！?/p>

接著又來了兩個同學(xué)。李濤整個晚上心情都很沉重，有種想快點逃脫這個地方的感覺。聽著每一個人逐漸穩(wěn)定的近況。而自己卻為著一份工作而發(fā)愁，甚至還欠著同學(xué)錢，“人比人氣死人”的感覺此時是那么的真切。

唱完歌，王佳明拿出錢埋單。李濤瞅見楊曉丹背對著自己一副頗不屑的感覺。大家都在門口分別，李濤居然發(fā)現(xiàn)王佳明有車了，開著一臺日產(chǎn)騏達?！翱磥砟慊斓貌诲e啊，王佳明?！?/p>

“嘿，人家牛啊。都打算供房了”小馬拍拍王佳明的肩膀。

“別，都是家人的幫助，我哪有這本事現(xiàn)在。有空聯(lián)系啊?！蓖跫衙鏖_著車送女朋友走了。其他人也各自揮手告別。

李濤一個人走在空曠的大街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裹緊身上的風(fēng)衣。衣上有一些飯菜的味道，穿了一星期了。李濤嗅了嗅。的確很難聞，怪不得剛才王佳明的女朋友一直看著自己皺眉頭。想想自己的裝扮和其他人比起來是那么的寒酸，李濤長長地噓了口氣。，人往往會有妒忌的心理，嫉妒衍生自卑，很討厭這種感覺，但是又無可奈何。

“失業(yè)”這個詞在電視的報道中總是很沉重，以前李濤沒有感覺到，現(xiàn)在這種無所事事卻怎么也望不到未來的感受很徹底，那種空洞洞的寒冷冰冷到了骨髓。

“我從來沒有想過對于生活茫然失措的感覺是那么的難受，只怪自己太自大、太沖動?？粗?jīng)一起的朋友日子是那么的充實，那一刻發(fā)覺自己越來越像一只在朽木中等待死亡的蛀蟲?！蓖砩希顫鴫Ρ诜郧皩W(xué)校寫的日記和計劃，徹夜難眠。

李濤回出租屋的路上有一個很大的商場，整個商場的外形是一艘輪船。里面有酒家還有很多間隔開的店鋪。這個商場很空曠，很多店鋪都空著沒有租出去。所以人氣很冷清，只有周末才好一點。

李濤每次晚上回家都喜歡來這里逛逛，在長椅上坐坐。李濤喜歡坐在一間叫做“亞基拉”的手袋店前面的長椅上。每次李濤都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在那，然后望著店里。這是一間買韓式手袋的小商店，店主是一個女生。20出頭，比較瘦，樣子很清秀，最重要的是她很少打扮。常常都是素顏。不可否認(rèn)，李濤坐在那里是因為喜歡她，他看著她入神的時候嘴角總是不經(jīng)意掛起微笑。

她是一個很有規(guī)律的女人，每天下午六點半，她都會準(zhǔn)時收店。

她也是一個做事很專注的女孩，即使店鋪里面沒有什么紙屑。她都會細(xì)細(xì)地打掃每一個角落，然后用一把斷了半截木柄的拖把弓著腰把地拖上兩遍，然后鎖門回家。她穿衣服很好看，好看也有不同的定義，有些人是讓人驚艷，有些人卻是讓人舒服的感覺，她屬于后者。

她從來沒有往李濤這邊看，即使有，也

個松脆的薯條。

李濤覺得現(xiàn)在非常有必要將自己的快樂分成兩半。于是撥通了同學(xué)成毅的電話。

“喂，成毅，在上班?”

“呦，這么久不露面，叫你出來也找借口失蹤。我還以為你移民了呢?！?/p>

“別廢話，今晚有時間不?”

“您安排?！?/p>

晚上，和成毅吃了頓飯并抒發(fā)了自己對社會與未來經(jīng)濟的期許后。李濤拿著筆，坐在床上望著墻壁發(fā)呆，從畢業(yè)那會搬到這里。雄心壯志地在墻上寫下夢想和工作的委屈、社會的見聞、感慨。每一份不同凡響的感覺都記錄在這面墻上。時間在無情地流逝，也在悄悄地改變著人的思想。李濤開始想有個屬于自己的家了，每當(dāng)在超市里看著兩夫妻帶著孩子逛商場。李濤就希望這樣的生活可以逐漸向他走近。他抓著鉛筆。在墻上畫了一個小房子、一輛小汽車。并寫下了自己的五年計劃。是該好好努力下了，找到工作后首先應(yīng)該找個女朋友。

第二天，李濤起了個大早，在鏡子面前把頭發(fā)撫了好幾次，然后把簡歷、資料什么的整好塞進包里。

手里拿著寫著公司地址的紙條，李濤8點鐘就站在了公車站，一個偌小的站牌下熙攘著一堆向左張望的人頭，每當(dāng)有公車從遠(yuǎn)處駛來，就跟閱兵似的。其實廣州的“擠文化”可是很有代表性，絕對不亞于當(dāng)年火車站周邊的“飛車搶劫”，只是“摩托黨”已經(jīng)成為歷史，而“擠”卻仍舊每天在廣州上演。5路公車來了，李濤也跟那些上班族一樣，如潮水般涌向車門，車上空間有限，于是作為必經(jīng)的前門，成了兵家必爭之地。其實?！皵D”已經(jīng)在中國成為一種現(xiàn)象，甚至是一種習(xí)慣，有時候，即使開來的是一輛空車，也不乏爭先恐后的人，有專家評論說中國人的劣性體現(xiàn)于此，李濤卻覺得這恰恰體現(xiàn)了中國人的危機意識，居安思危呀。

李濤辭職后已經(jīng)有半年時間沒有在繁忙時段擠公車了?，F(xiàn)在抓著拉手被人群夾著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甚至喜歡上那些夾雜著汗味和香水味的氣味。

頗費了點時間，李濤終于找到了那間公司，一座較為破舊的六層寫字樓。而且只有貨梯，旁邊還是居民樓。李濤心馬上涼了一半，上不上去?如果人家真的要我了，那我真的在這里上班嗎?心中的高級寫字樓似乎越來越遠(yuǎn)。

咬咬牙還是沖了上去。爬到三樓，門口顯得很小氣，是一個鐵閘門，門后是前臺，前臺做得還是有點現(xiàn)代化的。前臺小姐是個20出頭的女人，臉尖尖的，很瘦。臉上有不少痘痘。

“你好，我是來面試的?！?/p>

前臺見到有人來，愣了一下，還是走到飲水機前先把自己的杯子倒?jié)M然后走回來。

“喔，面試什么職位?”語氣很生硬。

“客戶代表?！?/p>

“是昨天叫你來面試的嗎?”

“是的?！?/p>

前臺拿了張簡歷表，說：“你先填填吧，填好了交給我，記得寫上職位和薪金要求?！?/p>

李濤觀察這間公司，其實內(nèi)部裝修還是跟高級寫字樓差不遠(yuǎn)，只是有點小。要是以前，李濤早就走了。但現(xiàn)在他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填好了簡歷，然后交到前臺。

李濤把筆放好，然后整了整儀容，通常這個時候前臺會帶他去見面試官。

令李濤驚奇的是，前臺拿了簡歷表后，對他說：“李先生，如果你符合我們的需求，我在這個周五前會再通知你來面試的?！?/p>

“我來就是填張表?網(wǎng)上不是發(fā)給你們了嗎?”

前臺沒有說話，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李濤覺得全身開始發(fā)毛，有種在地獄迷路轉(zhuǎn)過頭看見女鬼的感覺。那一剎那，李濤明白了，公司已經(jīng)招夠了人。叫了他來面試又不好意思直說，于是假裝給他填表。

很惡心，李濤覺得自己像吃了隔夜的冷粥般反胃。

漸漸的，時間還是一如既往地流逝。一晃眼，一個星期過去了。李濤依舊步履蹣跚地行走在行人如織的街道上。什么時候才能有工作?欠同學(xué)的錢什么時候才能還?李濤不敢想，想多了怕做出自己控制不住的事。從來就沒有如此地迷茫過。抬頭望望天空，小街上的大樹葳蕤得把小街遮蓋起來。樹葉之間閃爍的陽光在李濤的眼里不住地閃動。我應(yīng)該怎么辦?等待?

李濤一直都有恐高癥，但是現(xiàn)在忽然很想站在高處透透氣，地面的空氣太混濁，有點呼吸困難。他買了兩罐啤酒，悲傷的時候必須有啤酒才有感覺。他在隔壁小區(qū)的居民樓爬到樓頂，趴在欄桿上，本來想學(xué)電視里的人坐在欄桿上，鼓了好幾次勁沒坐上去。他望了望遠(yuǎn)方，想起了自己的十幾載讀書時光，以前自己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處境。人不開心了就會感到孤獨，從口袋拿出手機，撥給了成毅。

“喂，成毅，我在天臺上喝啤酒呢?！?/p>

“濤哥，別跟我開玩笑了，我相信你會過得好的，好了，我還要干活呢，給老板看見我打電話又說大道理了。就這樣啊，改天玩?！?/p>

嘟……

“喂。王佳明嗎?我是李濤，我……”

“喂，李濤啊，我現(xiàn)在正在成都出差呢，唉，出去走走人就是不同，見識長啊。以后你也多出去走走，沒壞處。今晚還要和同事去當(dāng)?shù)氐纳Ｄ每疾炷?。嘿嘿……?/p>

嘟……

再過五天就是09年春節(jié)了。今年不必再祈求任何希望，李濤翻完月歷開始收拾行裝，并打電話訂了明天回家的車票。再看看墻壁上寫的理想，那密密麻麻的字是那樣的刺眼。畢業(yè)后工作一年失業(yè)半年，這教訓(xùn)真的無法輕易忘記。

李濤鎖好門，明天就要回去了，想再到周圍逛逛。

走在路上，李濤滿腦子亂亂的，理不清思緒。不知不覺就又走到了“亞基拉”手袋店前，有時候人經(jīng)常性地做某件事或者走一樣的路，時間長了即使不留神也會走到目的地，以前上班時就是這樣，李濤經(jīng)常坐地鐵回家，一下班走著走著想起了什么事情，一回過神來居然就到了地鐵口。要不現(xiàn)在哪行都有職業(yè)病呢。

手袋店的女孩依舊坐在柜臺前很仔細(xì)地看著報紙。李濤坐到店門前那張長凳上，不住地環(huán)視著周圍熟悉的景物。記憶中的場景總是那么地令人傷感，凝望著商業(yè)廣場的每一間商鋪，還有二樓的書城和麥當(dāng)勞，眼中閃現(xiàn)的是許許多多個自己曾經(jīng)的影子。

無數(shù)個自己不斷地跨越時空重合在一起。一個不經(jīng)意間，時間卻已吞噬了青春——屬于人一生最完美珍貴的東西。

傷感的回憶是可怕的。它像無數(shù)個水滴，匯入李濤眼中，慢慢地形成了噙在眼睛的淚水。李濤忙用袖子把淚水抹掉，在這人來人往的大城市。他知道自己需要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

“給?！币粡埫婕堖f到李濤面前。

他抬頭一看，“亞基拉”女孩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跟前。

李濤接過面紙，“謝謝。最近天氣不好人上火，眼睛老覺得不舒服。”男人不會在自己喜歡的女孩面前輕易流淚。

“上次你幫了我。都沒有謝謝你，不好意思，我防御心強一點，以為你有什么居心?！?/p>

“沒關(guān)系啦，那你現(xiàn)在怎么就相信我不是壞人啦?”李濤用面紙不停地擦拭著臉頰。

“每天都看見你固定時間坐在這里，可見你是個專一的人。而且你剛才哭了，那種眼淚有時候是裝不出來的?！?/p>

“沒有啦。剛才不是跟你說了，我只是眼睛干澀有點癢而已。”

“我叫小夏。夏曉敏。”曉敏笑著，眼睛像水中閃動著的彎月。

李濤也笑著看著她：“我叫李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