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有

一、甘愿做“槍手”

2000年7月，來自武漢不同高校的三個大學生，一起被十堰市一家國有企業(yè)所錄用。按照企業(yè)用工制度，凡進廠的大學生，必須在下屬生產一線鍛煉半年以上，然后再根據其實際工作能力及所學的專業(yè)來調整工作崗位。我們兩個男生分配在機修班，女生鄭靜分配在天車班。

進廠不久，我們就發(fā)現企業(yè)內部人才競爭異常殘酷，新大學生進廠后，在一年之內若不能有所作為，就會被后面新一輪的大學生所擠倒淹沒，或永遠停留在基層班組中，從事著簡單的機械操作工種。

前程暗淡，工作壓力重，我們兩個男生常常在一起暗中議論，分析自己是不是進錯了廟門?十幾年的寒窗換來的是一個初中生都能夠勝任的工作!但同來的女大學生鄭靜仿佛沒有這種憂慮，她看上去豁達又開朗，全無那種“懷才不遇”或“浪費人才”的感覺。由于我們的單身宿舍在同一棟樓，沒事的時候，我們喜歡相互串門，聚在一起高談闊論。

我和鄭靜都是學中文的，一開始接觸便親近了許多。隨著深交，我感到這個女孩的分析能力和洞察能力非同一般，當我們在一起辯論某個問題的時候，我感覺她的觀點總是正確的。我很快就被她那姣好的容貌和超凡的心智所吸引，并且在心里愛上了她。

兩個月后，我和鄭靜正式確定了戀愛關系，接下來，我們便在一起互相商量著如何跳出一線，去找一個合適的崗位來尋求自身的發(fā)展。很快，我們把目光盯在了企業(yè)文化中心這塊“寶地”上。這年頭。學文科的要想證實自己的才華，首先得會寫文章，否則便沒人相信你的實力了。鄭靜擅長寫一些詩歌與散文，而我更擅長寫新聞及言論稿。最后，我們二人密約，集中精力向廠報發(fā)起進攻，并先讓一個人出名，等一個人有了名氣后再反過來幫助另外一個人。我自然是提出要先幫助鄭靜脫離苦海了，因為天車班的工作實在是太苦了，我怎么忍心讓我的心上人長期呆在那里呢!

此后，鄭靜的文章便頻頻出現在報端，引起了公司領導人的注目。在年底，由我為她主筆的一篇《試論企業(yè)文化與創(chuàng)新思維管理》的政研論文在公司一年一度的政研會上獲得了一等獎，后又經推薦到省產業(yè)系統(tǒng)參評獲得了二等獎。這下鄭靜在公司內外的名氣大增，半年之后。她沒費吹灰之力就走進了文化中心記者部工作去了。

二、新郎不是我

2001年12月底，公司駐北京辦事處招聘秘書，要求為28周歲以下。全日制本科未婚女性，形象好、氣質佳、一經錄用，月薪可達5000元。鄭靜知道這個消息后動心了，她很快就報名參加了考試，我知道這個消息后當然有些不大樂意，晚上我找到她的宿舍問道：“你這一走，該不會是想撂下我不管吧?”

鄭靜聽說后嬌嗔地在我頭上戳了一指頭：“盡往歪處想，你看我會是那種人么!”

接著，鄭靜向我談了她的思路與打算。她說她的強項是反應敏捷，社交能力強，處理事情有分寸。而這些，都非常適合從事文秘工作，如果不借助這個機會，以后就很難再遇到這種過渡的跳板了。再說，她也不能老呆在文化中心，讓我給她寫一輩子的文章，當一輩子的“槍手”啊，趁現在年輕，還有點名氣，趕緊找個有發(fā)展前途的位置撈點資本，以后才不會擔心被淘汰出局。再說，那里月薪有5000多元，高過這里的三倍多，在那里干上兩年，可為以后結婚買房子多攢些積蓄。同時，她還告訴我，如果她能順利的通過考試關，在調任之前一定會想辦法讓我調到文化中心去接替記者的位置，等我們兩個人都有了合適的崗位，那人生的事業(yè)豈不是如日中天了。

聽了戀人的一番點撥，我方如醍醐灌頂般地明白了過來，望著眼前這位才華橫溢、頗有心計的才女戀人，我心里蕩漾著甜蜜的幸福和一種莫名的躁動。

接下來的事情正如鄭靜所料，她在眾多報名的參賽中脫穎而出，被選定為京辦秘書的最佳人選。而我在她的活動幫助下。也順利地拿到了調往文化中心記者部的通知。臨別那天晚上，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占有欲，我摟著她的身子，在她的耳邊輕語說：“今晚我不想走了!”

她在我的眼神中讀懂了我的意思，態(tài)度堅決地對我說：“不行，我們不能這樣!”

我雙手推著她的肩膀，雙眸中燃燒著激情的火苗：“為什么?難道我們愛的還不夠嗎!”

“不，一帆，現在這樣是不合適的，我做女人的標準是，絕不在婚前發(fā)生性行為，你要是愛我，就請你尊重我!”

“那我們什么時候結婚呢?我實在是有些熬不住了!”我拼命地吻著她，不依不饒、緊追不舍地追問道。

她也激動地將嘴湊近我的耳邊輕聲說：“明年吧，明年的‘五一我們就辦理結婚手續(xù)?！闭f完這句話，她像哄小孩似的，硬是將我哄著推出了門。

以后的日子里我拼命地工作，在部門中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思念的日子，雖然很苦，但一想著“五一”假期時就能與心愛的人一同去登記領取結婚證書，工作時就充滿了無限的激情。

然而，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五一”即將來臨之際，我卻收到了她給我寄來的一張大紅請?zhí)?，讓我參加她與駐京辦事處主任殷青云的婚禮。時間訂在2002年5月1日，地點是本地最為高檔的云山賓館。她親口對我承諾的婚期沒有變，可是新郎卻換成了別人。

三、邂逅生情仇

就在她們即將回十堰舉行婚禮的時候，我一氣之下離開了文化中心記者部，報名參加了公司正在山東控股興辦的一家工廠。由于西部的生活條件艱苦。廠里對我這個肯吃苦的大學生特別器重，我先是參加了建廠初期的關鍵性技術培訓，后來，被提升為部門經理。短短兩年中，我被廠里先后授予“十佳青年”和“勞動模范”等榮譽。廠里還破例獎勵給我一套140平方米的商品住房，2005年底，在熱心人的撮合下，我與廠化驗室一位山東的本地姑娘結了婚。

2006年11月中旬，我出差到北京辦事。乘坐的出租車在郊外的路邊掛倒了一個年輕的女子，司機見狀忙停車，并詢問她需不需要上醫(yī)院檢查就診?那女子起來說沒事，只是擦破了一點皮，就揮揮手讓我們走吧。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那女子的相貌好生熟悉——仔細一看，原來，她竟是鄭靜!

我見狀，立即下車，讓出租車先走了。而后，從后面追上她，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意味深長地對她說了一句：“你好，你還認識我吧?”

她抬頭看見我后，先是一愣，臉很快上掠過一絲意外的驚喜，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過后，她竟顯得出奇的平靜，平靜得足以讓人心里發(fā)毛。半晌，從她嘴里冒出一句：“真沒想到，我們還會重逢!”我接口說道：“是啊，你大概已經把我忘記了吧?”

她未答話，抬頭看了看四周，用依然平靜的話語對我說道：“有時間嗎?一起到旁邊的亭子里去坐坐，我

有話要對你說?！?/p>

我打量著她，滿腦子的猜想狐疑。因為。她看上去已經沒有當年令我心動的漂亮與嫵媚了，而且，她的神情冷酷且顯露著一臉的憔悴。她不是京辦的秘書嗎?怎么會穿著如此平淡?在郊區(qū)出行，為什么沒有搭車，難道，她的生活又發(fā)生了什么變故，或者，另有其他的什么隱情?

四、一杯苦咖啡

在那個僻靜的小亭子內，她向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了在北京辦事處工作的一段不平凡的經歷。

其實。當時那個駐京辦事處，一共只有四個人。京辦主任殷青云原來是本公司主管營銷業(yè)務副經理的兒子，另外一個財務會計和出納也都是和他們家有直接關系的親戚，而她出任京辦秘書的主要工作，就是陪同殷青云一起負責公司外事接待與外商洽談業(yè)務。

剛開始，殷青云給鄭靜的印象很不錯，他待人熱情、能干，做事敢拍板有魄力，經常在與客商一起吃喝玩樂之間，就能把大宗的業(yè)務訂單給搞定了。

2002年3月初，也就是鄭靜到京辦上班的第三個月的第一個周末，中午，鄭靜和殷青云在酒店里又同一家外商談妥了一大筆購銷業(yè)務。送走客商之后，殷青云說還有事情要和鄭靜商量，鄭靜記得，他們要了兩杯果汁邊喝邊談的。不久，她感到頭有些暈，身上有種發(fā)燒的感覺，她以為自己是感冒了，便提出身體不適要回家休息，殷青云聽后有些放心不下，執(zhí)意要開車送她回家。

誰知，她一上車便感到有些飄飄然，在朦朧當中，她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怪誕的夢，夢中同一個野獸一樣的男人廝咬在一起，沒完沒了地折騰著。

她清醒后，看見自己一絲不掛地同殷青云睡在一張床上。望著自己的身子，再望望床單上的女兒紅，鄭靜什么都明白了，她又氣又急地痛哭著，哭著罵著說要去告殷青云的強奸罪?？梢笄嘣坡牶髤s放開了剛剛錄下來他們做愛的鏡頭讓她看，望著電視里不堪入目的畫面，鄭靜自己也驚呆了，因為那畫面上她表現得太主動了，根本看不出是誰在強奸誰，倒像是情深意篤的一雙愛侶在一起共浴愛河。以后她才得知曉，那是殷青云在她的果汁里面放了一種帶有迷幻劑的慢性催情藥，服用這種性藥的人，會在如夢如幻的感覺之中任人擺布，而且，人性的本能、情欲會迅速勃發(fā)，暴露無遺。

殷青云是玩弄女性的高手，一生玩弄女性無數，但他卻沒有想到鄭靜還會是個女兒身，他說這年頭能見到女大學生的女兒紅簡直是太稀罕太珍貴了，所以他決定要娶鄭靜為妻。

面對這種局面，她無法擺脫，所以，鄭靜選擇了離開我，同殷青云結婚。

不料，她跟殷青云結婚不久，殷氏父子利用職權收賄賂，非法侵占公司財物的丑行就敗露了，父子二人雙雙坐進了大牢，財產如數查收上繳，她也落了個靠出賣色相撈取資本的名聲。她沒有臉面再回湖北原籍，更不想去那些大公司里去應聘，就在這個偏僻的郊區(qū)處租下了一間民房，又從職業(yè)介紹所找了一個給幼兒園帶孩子的工作。

鄭靜的話講得很慢，很慢，語調也顯得相當的平靜，可我還是能感覺出，她的內心一定在泣血!我終于坐不住了，站起來，握緊她的手說道：“你吃了這么多的苦，經受了這么多的委屈，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呢?有什么痛苦。應該讓我們共同來承擔呀!”

鄭靜輕輕地抽回自己的手，語氣依舊是那么的平淡恬靜地對我說：“我不求你的諒解，只求你別在心里記恨我就行了。當初，正是為了追夢。精心設計著自己的人生，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步路走錯，幸福便與人失之交臂了?！?/p>

說完話，她與我告別，說自己要去工作了，便轉身走向路邊那馳往市區(qū)的公交車。

五、迷失的情緣

回到山東后，我心里老是空落落的，工作時，常常有種心不在焉的感覺。妻子也看出了我有心事，常常追問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瞞著她。

一天晚上。我打開電腦時，突然又收到了鄭靜給我發(fā)來的一封電子郵件，打開信，見內容是這樣寫的：

一帆：

請別再記恨我，忘了我吧。

我經歷過生死抉擇的煎熬，知道自己缺乏尋短見的勇氣。我害怕別人那種鄙視的目光。只有逃避記憶，才能找到平常人的生活。無論是以前欠你的，還是過去傷害過你的，今生，我都無法彌補了。如果有來生，下輩子再還你個女兒身!

我已經離開北京到外地重新找工作了，請不要來找我，這個郵箱我也不會再打開了，所以，請不要嘗試再給我回復什么!不必為我的生活擔心，天下之大，我會靜靜地生活在這個世界的邊緣上，悄悄地為你們祝福的。

收到郵件后。我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了。如果，今生沒有再碰上她，如果她真的是欺騙了我，玩弄了我。我可能會因為仇視她而忘掉她的，可是，偏偏不是這樣的，她是為了設計我們的幸福，才誤人陷阱的，現在，這所有的一切竟讓她一個人來承擔。這樣的命運對她也太不公平了!我想忘了她，可是心里卻偏偏老想著她，我想去找她，可是又不知她到底在什么地方；給她發(fā)去的郵件，都如石沉大海，誰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么辦?

入夜時分，在小城的燈火闌珊處，總有這么一個人獨自在沉思，真不知該讓這個故事就這樣的結束，還是要等待另一個新故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