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宇
小時候玩游戲,十幾個小伙伴分作兩組。上午我在甲組,可是甲組總是輸,下午我就要求到乙組,甲組說我是賣國賊。第二天我重歸甲組,甲組卻不要我,說去去去,你這賣國賊。
誰愿做賣國賊啊,我哭著鼻子回到乙組,乙組說你不是去甲組了嗎?你這賣國賊。
賣國賊就賣國賊,反正是喊著玩的,我又不是真的賣國賊。沒想到的是這綽號越喊越響亮,成了我的專利,金招牌,賣國賊取代了我的名字。有一次打掃衛(wèi)生,老師讓我去幫助另一個班,等我回來,我們班的同學點著我的鼻子說,到哪里去了?你這賣國賊!
不知是誰喊一聲打倒賣國賊,大伙跟著一起起哄。我跑出很遠了,身后還有打倒賣國賊的聲音,針一樣扎得我的耳朵疼。
賣國賊,賣國賊,弄得我不敢上學了。
我轉學到另一所學校,可是兩所學校很快就合并了。
大學畢業(yè)之后,我被分到氣象局辦公室工作,主管我們科室的是張副局長。張副局長為了早一天去掉那個副字,拉攏我,讓我編造誣陷一把手的材料。我知道一把手是個好人,干工作兢兢業(yè)業(yè)沒的說,口碑極佳,我不能壞良心冤枉好人。我就把那份材料揉吧揉吧扔進了字紙簍,還給一把手打了一個電話,暗示他小心別人打黑槍。沒想到一把手有一次喝醉了,把這件事給秘書說了,傳到了張副局長耳朵里。張副局長的臉色青得像老白菜幫子,拍著桌子罵我:你這個賣國賊!
嚇得我像小蟲子一樣畏畏縮縮,在別人指指戳戳的目光下抬不起頭來。
一把手想方設法把張副局長排擠到外單位去了,要提拔我。我總算熬出頭了!我樂得走路都在哼小曲兒。組織部門來考察我的時候,收到 一張紙條,說我是愛打小報告、經常出賣朋友的賣國賊。
眼瞅著這事兒要黃了,我心急如焚地推開了一把手的門。一把手說,你的群眾基礎咋那么差勁?什么都不要說了,我都清楚了,據說以前張副局長很信任你,你反倒出賣了他,像你這樣的賣國賊,誰還敢再用你?把你留在身邊就像是在口袋里裝了一枚炸彈啊。
完了,再也沒有升遷的機會了。一張小紙條把我跌得鼻青臉腫,局長一句話把我的錦繡前程判了死刑。我痛不欲生地向小河邊走,撞到一個人懷里。我定睛一看,是張副局長。張副局長笑了,說是你啊,你這個賣國賊。我說,誰喊我賣國賊我就跟誰急!張副局長說你這小鬼啊,哈哈哈哈,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你看我現在不當副局長了,天天釣魚,快活著呢。
我打消了自殺的念頭,默默無聞地埋頭工作。
退休了,終于解脫了,我每天陪老伴兒下下棋,其余時間抱孫子玩。
閑暇想一想,自己的一生被賣國賊害苦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兒,就抽煙,漸漸的上了癮,一會兒不抽煙就覺著難受極了。有一次煙癮上來了,找不到煙抽,心里就像塞了一團棉花。孫子悄悄告訴我說,奶奶把煙藏到沙發(fā)底下了。我把手伸到沙發(fā)底下,果然摸到一盒煙。
我的好孫子!我在孫子的小臉上使勁兒親一下。
正抽煙,老伴兒進來了。老伴兒黑著臉說,是孫子告訴你的吧?
我神秘地笑笑。
老伴兒大聲喊孫子。孫子跑過來,老伴兒說,誰讓你告訴爺爺煙藏在哪里的?
孫子一聽,用手指著我的鼻子說,我好心告訴你,你卻出賣我,爺爺,你是賣國賊!你說你是不是賣國賊?快說快說。
我,我的腦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