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之珉
出了薊縣,走了十來里路就到了山區(qū),地勢也高了起來。下午三點,王得標(biāo)他們就到了射雁坡。王得標(biāo)先派人聯(lián)絡(luò)先遣部隊,得到“一切順利”的消息后,便命令部隊在原地休息。王得標(biāo)一屁股坐在青石上,先說了一個宋代楊六郎在此射雁留下地名的典故,又一指賴五,命令道:“小五子,給弟兄們唱一段!”
賴五也不推辭:“好!我就唱段京劇《牛皋借糧》吧?!闭f完就憋著嗓子唱起來:
金宋兩國把兵交,
黃河兩岸動槍刀,
朱仙鎮(zhèn)打一仗兀術(shù)敗了,
只殺得韃兒們望風(fēng)而逃
……
剛唱到這兒,就聽得槍聲大作,王得標(biāo)大吼一聲:“不好!”連忙拉著槐花躲在大青石的后面,大聲喊道,“喂,你們是哪部分的?”
一陣槍聲過后,不遠(yuǎn)處的山岡里傳出一個公鴨嗓:“喂,王司令吧,我是蘇正昌呀,你們已經(jīng)被皇軍包圍了,前面的弟兄已經(jīng)全部繳械投降了,皇軍讓我給你帶個話,只要你肯歸順皇軍,就封你做薊縣的城防司令……”
王得標(biāo)一面吩咐手下人四處散開,各找地方隱蔽,一面罵道:“姓蘇的,你他媽的真不講究,說話還不如放屁!竟敢忽悠老子……”
蘇正昌嘎嘎地笑了起來:“王司令,皇軍不是愛惜你這個人才嘛!多次請你共建大東亞共榮圈你都不肯,還不斷地給皇軍惹麻煩。龜田少佐今天非要會會你不可,這也是兄弟不得已而為之呀,老兄你可要三思呀!”
“那好,咱就出來合計合計?!蓖醯脴?biāo)說著便起身跳上了大青石。
“好好,我就知道王司令是個識時務(wù)的俊杰,哈哈。”隨著笑聲,一個戴著瓜皮帽,長著羅圈腿的精瘦中年男子從山岡上走了下來,他邊走邊雙手抱拳笑嘻嘻地打起招呼:“幸會幸會,王司令,別來無恙?”
躲在青石后的槐花此時變了臉色,冷不防奪過賴五手里的駁殼槍,恨恨地罵了句“狗漢奸,我打死你”,雙手擎槍,朝蘇正昌扣動了扳機。
就在槐花手里槍響的同時,王得標(biāo)手中的槍也響了,只聽一聲慘叫,蘇正昌像只癩皮狗似的從山岡上滾了下來。與此同時,王得標(biāo)也應(yīng)聲摔倒在大青石下。
雙方開始了血戰(zhàn),日本的山地炮彈像旋風(fēng)似的掃向射雁坡,緊接著,日本兵和蘇正昌的保安隊排成扇子隊形朝射雁坡慢慢逼近。王得標(biāo)的部隊一陣混亂,有人轉(zhuǎn)身就跑。槐花卻全然不顧這些,發(fā)瘋似的撲在了王得標(biāo)身上,一面使勁搖著他的身子,一面大聲喊道:“得標(biāo),得標(biāo),我對不起你,是我開槍打死你的呀!”
王得標(biāo)費力地睜開了眼睛,艱難地坐了起來,咧開大嘴呵呵一笑:“槐花,不礙事,你的槍法不行,打不死我的。我王得標(biāo)是中國人,日本鬼子占了我老家,殺死了我爹娘,老子是不會當(dāng)漢奸的,我還要殺他幾個小日本鬼子報仇呢?!闭f著,又指著東邊山崖命令賴五說,“你帶著夫人,從這兒下去就是通往密云、承德的大路,我可把她交給你了。”
“不,要死就死在一起!”槐花哭叫道。
“屁話!”王得標(biāo)雙眼一瞪,用槍點著賴五罵道,“你耳朵眼里塞驢毛啦?再不帶夫人走,老子就斃了你!”說罷,又朝自己的士兵大吼一聲,“弟兄們,咱不能當(dāng)孬種!給我扔手雷,炸他小日本狗日的呀!”
聽到命令,士兵們的手雷手榴彈紛紛朝敵人投去,借著騰起的煙霧掩護,賴五一把拉起槐花,躬身來到東山崖。賴五朝崖下望去,見光溜溜的青石壁上除了有幾棵小松樹外,幾乎沒有任何可以攀緣的東西。他暗自估量:自己抓住松樹下去還有可能,但槐花這個弱女子是絕不可能下去的。
此時,槍聲驟然停下來,賴五和槐花朝射雁坡望去,遠(yuǎn)遠(yuǎn)看到王得標(biāo)和四五個士兵被一群鬼子圍在當(dāng)中,他們的子彈打光了。正當(dāng)敵人想活捉他們的時候,又是一聲轟響,不知是誰拉響了最后一枚手雷……
槐花“哇”的一聲哭了,賴五渾身戰(zhàn)栗不已,自打記事以來,他經(jīng)歷過的最“壯烈”的事兒就數(shù)丐幫磕門。可這次壯烈,是磕門所遠(yuǎn)遠(yuǎn)不能比的,足以使他刻骨銘心一輩子。
幾個鬼子這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們,又向他倆撲來,賴五來不及多想,對槐花說了句:“你跟著我。”說著,抓住一棵小松樹朝山崖下迅速滑去。
槐花不但沒有跟隨賴五,反倒朝敵人喊了聲:“小日本,你們抓不到我!”掉頭朝山上跑去。只聽得鬼子們一陣狂笑:“喲西!花姑娘的干活!”也隨之追了過去。
賴五叫苦不迭,只得繼續(xù)往下滑,滑至半山腰抬頭一看,槐花已被四五個鬼子逼到懸崖的另一邊,只聽她朝賴五喊了聲:“五子,你要給我報仇呀!”轉(zhuǎn)身就跳下了懸崖……
賴五只覺得眼前一黑,雙手一松,也滾了下去。
槐花是賴五的初戀,滾下懸崖的賴五沒有死,但賴五的愛情死了……
四、入軍統(tǒng)差點成八路
一個月后,賴五又出現(xiàn)在了北平城,與以前不同,他不再是掂著??韫前羝蛴懙慕谢ㄗ樱且粋€生意人。說起這截然不同的變化,還得追溯到那次射雁坡遇險。
說來也是賴五命大,當(dāng)他失足滾下懸崖后,先讓一棵碗口粗的松樹攔腰掛住,后被幾個路過的生意人救了下來。
這伙人的掌柜叫張云飛,自稱是做字畫生意的,其實是戴笠派到北平的軍統(tǒng)特工人員。軍統(tǒng)在北平失陷時曾潛伏了大批的特務(wù),不料北平情報站的站長徐樹清竟然做了叛徒,不僅將他所知道的軍統(tǒng)人員名單全部交給了日本憲兵隊,還親自帶人搗毀了軍統(tǒng)的幾個秘密聯(lián)絡(luò)點。徐樹清因此也受到日本人的倚重,讓他做了北平市警察署署長。戴笠為此大為光火,一面通知北平軍統(tǒng)人員迅速撤離轉(zhuǎn)移,一面派自己的得力干將張云飛由南京繞道趕往北平,去除掉徐樹清這個黨國敗類,重新組建北平情報站。
張云飛是浙江人,以前沒有到過北平,軍統(tǒng)內(nèi)部紀(jì)律森嚴(yán),從來都是實行單線聯(lián)系,北平的軍統(tǒng)人員一撤,給他開展工作帶來了很多的困難。這次救下賴五,經(jīng)過詳細(xì)詢問,便將他發(fā)展成了外線人員。張云飛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對賴五做了全面仔細(xì)的分析:一,賴五叫花子出身,無親無故經(jīng)歷簡單清楚,無須再進一步考察;二,自小在北平長大,人熟地熟,尤其對警察署一帶的情況了如指掌。最重要的是第三條,賴五十分痛恨日本人和漢奸,這正是張云飛所需要的。因此,他對賴五編造了一套謊言,稱自己的兄長在北平琉璃廠經(jīng)營一家書畫店,由于不肯將一幅稀世寶畫賣給日本人,便被北平警察署抓走,這張畫也下落不明。他這次來北平就是來找徐樹清,準(zhǔn)備花錢贖出自己的哥哥和這幅畫,即使傾家蕩產(chǎn)也在所不惜。一為親人團聚,二為不讓中國的寶貝落入東洋鬼子手里,希望賴五能和他一起到北平,幫他實現(xiàn)這個愿望。
說實在話,賴五很不以為然,不就是張畫嗎,丟就丟了,再找人畫一張就是了。但要叫日本人拿走就不同了,中國的東西你小日本憑什么要?哪怕是張擦屁股紙也不能給!因此,他一口答應(yīng)下來。
張云飛帶賴五先到了密云。他沒急于讓賴五進城,而是在秘密聯(lián)絡(luò)北平軍統(tǒng)成員的同時,對賴五進行了一些簡單的培訓(xùn),直到認(rèn)為一切就緒,才讓他化裝進入北平城偵察。
賴五先在北平市找了家小旅館住下,然后開始在警察署附近密切觀察起來,誰知轉(zhuǎn)悠幾天,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徐樹清的蹤影。這天,他又是一無所獲,便信步朝天橋走去,想找父親以前的舊相識探聽消息。來到吉祥胡同拐彎處,見路邊有個像樣的飯館,便進去要了一碗炸醬面和兩碟小菜。剛要吃,只見一位黑臉大漢帶著倆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賴五抬頭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舊相識——老黑!
幾年不見,老黑比以前做丐幫幫主時神氣多了,腳穿黑布鞋,一身青布褲褂,胳膊上還勒了個鑲黃邊的白袖箍。他徑直來到一位光頭食客面前,用手一拍那人腦袋:“這不是青皮嗎,不在家好好呆著,怎么跑到俺老黑的地界上來啦?”
那人看來也不是善茬兒,站起身來眼一瞪:“怎么,這地兒是你家開的?你能來我就不能來?”
“還真讓您說對啦,這就是俺老黑的地界兒,還就不許你們青龍幫的人來了,你來一個我就揍一個,不服氣咱就比試比試?!崩虾诔磉吥菐讉€嘍啰努嘴,“上!”
“慢著?!鼻嗥ひ徽惺?,鄰近幾桌上也站起十幾個彪形大漢來。青皮一抱拳:“黑爺,今兒兄弟我還真要領(lǐng)教領(lǐng)教啦,您說咱怎么比試吧?”說罷,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啪!”一下插進飯桌。
飯館里的其他食客一見要出人命,頓時炸了窩,除賴五之外都一窩蜂地朝門外擠。飯店掌柜跑過來,連連向雙方賠笑作揖:“我說二位爺,咱有話好商量,敝店小本經(jīng)營,為的是一家老小在京城混口飯吃,禁不起二位爺這么玩呀!今兒我請客,想吃什么任弟兄們點……”
一見對方是有備而來,老黑手下幾個人有點膽怯,有個小嘍啰想跑出去喊人,被老黑攔住了。他也雙手抱拳:“既然老板這么說了,這點面子俺不能不給,可又不好掃了青皮爺?shù)难排d,俺們今天只來文刀子不來武刀子如何?”
青皮還不知道什么叫文武刀子,見自己目前占了上風(fēng)頭,便滿不在乎地嘿嘿冷笑道:“大便小便都隨您黑爺?shù)谋?,不過誰輸了就得乖乖地讓出這塊地盤兒?!?/p>
老黑一豎大拇指:“說得好,仗義!那俺可就先獻丑了,今兒沒帶家伙,先借您的使使?!崩虾谡f罷便從桌上抽出青皮的匕首,先用右手掂了掂刀子分量,然后猛然將自己的左小手指剁了下來。老黑把血淋淋的斷指放在菜盤里,面不改色地將刀遞到了青皮面前:“咱兄弟初次一起喝酒,總得添個下酒菜吧,青皮爺,該您啦!”
青皮這下呆住了,說心里話,舞棍弄槍動刀子玩命的事自己沒少干,可那都是往人家身上使勁,哪有在自己身上割肉的?青皮一下怯陣了,腦子轉(zhuǎn)過彎來,沖老黑一抱拳:“黑爺,算您狠,我青皮認(rèn)栽了,從此我們青龍幫決不在此地找黑爺?shù)穆闊??!闭f罷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大洋朝桌上一丟,對飯館老板說,“掌柜的,黑爺?shù)倪@頓飯錢算我的?!闭f罷帶人起身離開了飯館。
老黑的同伙立刻歡呼起來,賴五來到老黑面前,一邊取出手絹為他包扎傷口,一邊問道:“黑爺,還認(rèn)得我嗎?我是賴五呀?!?/p>
“什么,你就是唱蓮花落的賴五子?”老黑盯住賴五仔細(xì)打量一陣,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幾年下來,出息多了,看樣子發(fā)財了吧?”
“小買賣,混口飯吃而已。”賴五讓飯店老板在雅間擺了一桌,二人敘起舊來,這才知道:自打日本兵攻進北平,老黑也曾躲了幾天,誰知人家日本人根本就不記仇,不但派人好言勸慰,還委任他做了個“治安維持會”征收治安費的小組長,為了擴大征收地盤,這才與青皮發(fā)生了這場內(nèi)斗。
半斤酒下肚,老黑指著胳膊上的白袖箍吹噓起來:“俺老黑雖說官不大,可在這四九城里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了,這里的劇場碼頭窯子茶館暗娼半掩門都得給俺乖乖地交治安費,不交就把他送進警察署,署里咱有人!”
“那是那是?!辟囄逡贿吔o老黑碗里斟酒,一邊點頭附和。接著又問道,“不用說,大哥肯定認(rèn)識徐署長了?”
“哈哈,你說的是徐樹清吧?當(dāng)然認(rèn)識?!崩虾趪娭鴿M嘴的酒氣湊近賴五說,“他在怡春院包了個窯姐,那小妞一掐一股水,嫩著呢!每周一周五半夜,徐樹清準(zhǔn)去那里銷魂……嘿嘿!”
“我不信?!辟囄逖鹧b喝高了,擺擺手說,“堂堂的警察署長,干嗎非得半夜去呀?你老哥絕對是‘吃鐵絲拉笊籬——肚里瞎編的。”
“俺騙你是這個?!崩虾趶堥_雙手手指疊在一起比劃成王八,“不瞞老弟,俺在那里也有個相好的,她告訴俺,說姓徐的欠人血債,怕共產(chǎn)黨找他算賬?!闭f到這里,老黑警覺地壓低嗓子說,“兄弟,這話可不能出去亂講呀……”再一看賴五,已經(jīng)趴在桌上呼呼睡著了。
一個周五的深夜,一輛黃包車在怡春院門前停了下來。張云飛從車上下來,對拉車的賴五說了句:“你就在這兒等?!北愦髶u大擺地走進了怡春院。
賴五等了一陣,還不見張云飛出來,暗想:“這個張老板別是找不到人,也找妓女熱乎去了吧?”他百無聊賴地走到一個小煙攤前,買了支香煙,讓煙販給他點著后,蹲在車邊剛抽了兩口,就聽得“啪啪”兩聲槍響,緊接著,怡春院內(nèi)一陣騷亂。只見張云飛捂著胳膊快步跑了出來,他跳上黃包車,說聲:“快走!”賴五來不及多想,抄起車把就飛快地跑了。
來到金絲胡同附近,張云飛讓賴五停住車,從身上取出一個小布袋遞給他說:“賴五兄弟,我剛才惹了點小麻煩,不能在此久留,你把車找地方扔了,不要再回原來的旅店住了,設(shè)法出去躲躲,咱們后會有期,再見?!闭f罷,便迅速鉆進胡同里不見了。
賴五打開小布袋,見里面全是大洋,他悄悄將車?yán)揭粋€背靜處,換上白天的衣服,然后將車一丟回到了住處。他收拾好東西本想立即退房,一見天快亮了,心想等到明日一早再結(jié)賬走人不遲,于是便和衣躺下睡了。
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賴五突然被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驚醒,緊接著一群警察破門而入,不由分說地抓起賴五就走。
賴五和不少人都被關(guān)進了一所大屋里,挨個被提出審問,被放回的人嘀咕說,昨夜在怡春院發(fā)生了一起命案,警察署長徐樹清遇刺身亡,那刺客被徐署長的保鏢開槍打傷后逃之夭夭。今天一早日本憲兵隊和警察署就全部出動,在全市大小醫(yī)院旅館進行突擊檢查,凡是胳膊有傷和昨晚十二點以前沒回旅館的統(tǒng)統(tǒng)抓起審問,直待認(rèn)為沒問題了,找人擔(dān)保后才能放人。
賴五這才曉得徐樹清讓張云飛給干掉了,在敬佩害怕的同時不禁又暗自懊悔,假如自己聽了張云飛的話,連夜逃出北平該有多好!然而又一想:反正自己昨夜的事情沒人曉得,到時候來個一問三不知就是,于是心里也就坦然了。
直到中午才提審賴五,由于事先有充足的準(zhǔn)備,賴五回答得滴水不漏。負(fù)責(zé)提審的警察和日本憲兵顯然沒了耐性,又驗看他胳膊沒有槍傷,就讓他找人畫押擔(dān)保。賴五離開北平已經(jīng)幾年,哪里還有什么熟人?他突然想起了老黑,便把他的名字報了上來。
一提老黑的名字,負(fù)責(zé)提審的人臉色都頓時緩和了,就沒讓賴五再回屋。不大會兒,老黑果然就慌顛顛地跑來,弄清事情的原委后,一拍胸脯爽快地說:“皇軍大人放心,這是我從小看大的兄弟,決不是亂黨分子,我擔(dān)保!”
老黑在擔(dān)保書上畫押按過手印,領(lǐng)著賴五正要離開,突然被一個便衣特務(wù)攔住了。特務(wù)上下打量了賴五一陣兒,嘿嘿冷笑起來:“這位爺,您還認(rèn)得我嗎?”
賴五看了對方一眼,疑惑地?fù)u搖頭。那人又是嘿嘿一笑:“真是貴人多忘事呀,昨晚半夜你不是在怡春院門口買過我的煙卷嗎?”
賴五猛然打了個冷戰(zhàn),暗叫糟糕,昨晚那個賣煙的小販原來是個特務(wù)呀!他來不及多想,裝作無辜的樣子說道:“先生,您認(rèn)錯人了吧?我可是做小買賣的良民呀……”
“別裝了!”那個便衣特務(wù)臉色一變,然后朝提審的日本憲兵敬了個禮,指著賴五說,“報告皇軍!他就是那個拉走刺客的車夫!”
提審的憲兵一指賴五和老黑:“八嘎,給我統(tǒng)統(tǒng)地抓起來!”
就這樣,賴五和老黑被關(guān)進了日本憲兵隊監(jiān)獄。別看老黑在與青皮爭地盤玩刀子時那么有血性,可這時卻嚇得尿了褲子,一進牢房就哭天抹淚埋怨起來:“我說賴五呀,你可把俺坑死啦,你做了八路挨槍子,干嗎還得讓俺跟你一起陪死呀,那怡春院的小娘兒們她還等著俺呢……”
賴五也嗚嗚哭了起來:“黑爺,我是對不住你,可我真不是八路呀,麻煩您跟他們說說……”
“說個屁!這憲兵隊是講理的地方嗎!”老黑停止了哭叫,兩眼一瞪,“徐署長去怡春院的事,俺就給你一人講過,你說你不是八路鬼才信咧?!?/p>
“噓,小聲點!”賴五用食指放在嘴上,又警覺地朝外望了一下,壓低嗓子警告說,“你胡咧咧什么呀,這是隨便亂說的嗎,我什么時候聽你講過什么長了?你自己沒事找死呀!”
一句話提醒了老黑,他疑惑地?fù)蠐项^,自言自語地說:“你真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俺喝多了……”
“我才是喝多了呢,你啥時走的我都不清楚。再說我根本就沒去過什么怡春院,是那小子立功心切瞎說的?!?/p>
“噢,那就好,到時候只要能頂住,打死也不承認(rèn),俺那幫過命朋友就有辦法!反正俺是經(jīng)打,就看兄弟你啦……”老黑感到還有一絲生還希望,就附在賴五耳旁叮囑了一番。
當(dāng)夜,老黑被提審后就沒再回來。第二天,賴五被帶到了審訊室。審訊室除了賣香煙的特務(wù)和幾個打手之外,還有個五短身材的日本人。賴五看他有些面熟,仔細(xì)一想,想起來了!他笑嘻嘻地跟日本人打招呼:“這不是星野掌柜嗎?您老好呀!”
事隔多年,星野早就不記得賴五了。見他喊出自己的名字,不覺一怔,反問道:“你的,認(rèn)識我?”
“認(rèn)識認(rèn)識,咱們是不打不相識呀!”賴五的混混勁又來了,“民國二十六年,您的親善綢緞店剛開張,我還跟您道過喜呢!”
聽賴五說得有鼻子有眼兒,星野不禁一愣,他認(rèn)真打量賴五,最后冷冷地?fù)u搖頭。賴五又啟發(fā)他說:“我給您唱了段蓮花落,您不但沒賞飯,還讓您的愛犬追著我跑了好幾里地?!闭f到這兒,拍著手唱起來:
掌柜罵我我不說,
罵我一準(zhǔn)兒喪氣多,
今晚您一準(zhǔn)得霍亂,
學(xué)徒的一會兒得風(fēng)熱
……
“你的,小叫花子的干活?”星野總算想起來了。
“對,您好記性,為這事兒,我們黑爺還找您討過公道呢,嘿嘿?!?/p>
“這么說咱們是老朋友了,那好,你就談?wù)勈窃趺窗禋⑿鞓淝宓陌?。”星野裝作和藹的樣子說,“你的,只要交代同謀是誰就沒事了?!?/p>
“冤枉呀!”賴五把原先編好的詞兒說了一遍,末了又指著那便衣特務(wù)說,“肯定是這位先生天黑看走了眼,黑爺可以替我保證?!?/p>
“黑的,已經(jīng)交代了,說你是這個的干活!”星野用手指比劃成個“八”字。
星野這么一詐,賴五心里反倒有數(shù)了,來個死不認(rèn)賬。見賴五不肯說,星野臉色陡變,摔門而去,打手們便動起了刑,老虎凳、辣椒水,把賴五折騰得鬼哭狼嚎、死去活來。有幾次,他都快挺不住了,可想起老黑說的:只要頂住就有活路。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見賴五仍不肯招,那個賣香煙的便衣特務(wù)膽怯起來:“一個唱蓮花落的小叫花子,看他那副熊樣,不像是八路呀,況且他好像還是星野太君的熟人,若是真認(rèn)錯人可怎么收場呀?”
(下期預(yù)告:賴五大難不死,但是仍逃不了牢獄之災(zāi),還連累老黑也進了班房,最后他倆到底怎么樣了,請看長篇連載故事《喋血蓮花落》結(jié)局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