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沙
序
巍巍群山,峻峰險谷,云霧繚繞,林海莽莽,樹浪涌動……
畫外音: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一場被老百姓稱為“人瘟”的不明烈性傳染病,襲擊某地大片區(qū)域。疫情蔓延迅猛,大批民眾染病倒下,死神掠走一條條生命。疫情如火,眾多生命危在旦夕,人心恐慌。
隨著沉重蒼涼的畫外音,閃過一組畫面:
山林中透出煙黑色的瓦頂,土黃色的泥墻,掛著幾串紅薯、辣椒的農(nóng)家門墻。
一條黃狗在吠叫。
一個年輕農(nóng)婦背著竹簍,簍內(nèi)裝著小孩,從門口急急走出,邊走邊啃玉米。
門口一個顫巍巍的老太太手扶門框,顫聲在喊著什么。
屋內(nèi),木柵床上,一個老漢在呻吟??帐幨幍氖覂?nèi)沒有他人。
小鎮(zhèn)窄舊彎曲的石子街路上,三三兩兩的人抱著、背著或用竹椅抬著病人,焦急地往公社衛(wèi)生所趕……
設在一座老式民房里的衛(wèi)生所人滿為患。過道上、廚房里擠著躺在竹靠椅上的病人,吊瓶就掛在板壁、屋柱的釘子上。陪護者和病人混雜,庭院充滿老人的呻吟和孩童的哭喊。一個五十來歲的矮胖禿頂醫(yī)生和一名年輕漂亮的護士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山坡草叢間,又添一座豎著竹子、掛著素挽的新墳,一個中年婦女在墳前慟哭。
山路上有逃難人的身影。
一青年男子挑著籮筐,一頭放著生活用品,一頭放著小孩。后面跟孩子他媽,她手挽著竹籃,里面有兩只活靈的母雞。
深山野嶺中,一輛甲蟲似的救護車在爬行……
畫外音:為了盡快查清疫情,迅速控制疾病蔓延,一支由衛(wèi)生防疫、臨床醫(yī)生組成的醫(yī)療隊奉命趕赴疫區(qū)。他們搶時間、爭速度,冒險抄近路、穿越原始森林……
上集
1、山道
晨霧籠罩。
崎嶇蜿蜓的山道,在山谷中延伸。山道邊半黃的蕨草上覆蓋著厚厚的霜露。石面上濕漉漉的,走起來腳止不住打滑。
醫(yī)療隊一行七人,行走在山路上,他們背著各色的行李。
來自市防疫站的江南、余雪、梅小紅是一色的蘭綠色挎包,每人還穿著米黃色風大衣,顯然是公家統(tǒng)一配置的勞保用品。
劉醫(yī)師一手拄著棍、一手提只黑色豬皮旅行袋,肩上還背著紅十字出診箱。
葉醫(yī)師背著雙肩蘭色帆布包,手拿長長的黑布傘。
樓孟生斜挎軍綠色背包,手上也操條木棍,他高個、年輕力壯,昂首闊步走在頭里。
梳著兩條齊肩辮子、有著一對大眼睛的漂亮姑娘梅小紅和隊里年齡最小的嬌嫩姑娘王瑩緊隨其后,對深山野林的新鮮感令她們意氣風發(fā),精神抖擻。
江南跟在余雪身后,挺開心的,他們是醫(yī)學院上下屆同學。
路越來越不好走,霧也越走越濃,走著走著,隊伍就有些稀拉,互相看不見人了。
王瑩發(fā)慌,嚇得直叫:“喂,你們在哪里?別走這么快呀!”
醫(yī)療隊長江南喊:“前面別走太快I縮短距離,向中間靠攏!”
后頭濃霧中傳來劉醫(yī)師的話:“互相拉一拉,男同志拉著女同志。這么大的霧!”
余雪牽著王瑩的手,江南拉著余雪的手,隊伍向中間收縮。
樓孟生回過身來,看不見后面的人,放慢了腳步。
有點接不上氣的梅小紅在他身后喊道:“叫你放慢一點,耳朵有沒有?”
樓孟生等著梅小紅走進他的視野,說:“怎么,走了幾步就不行了?”
劉醫(yī)師:“別焦急?!邪倮?,半九十,走山路講的是韌勁。”
江南駐足道:“劉醫(yī)師,我們這樣走對不對?”
劉醫(yī)師:“把老馬昨晚給的示意圖拿出來看看?!?/p>
江南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張折成四折的紙頭,展開在劉醫(yī)師面前。
劉醫(yī)師取下眼鏡,摸出褲袋里的格子手帕,擦一擦鏡片上的水汽,和江南一起看路線圈。
劉醫(yī)師看了一會說:“畫得太簡單了,根本看不出名堂?!?/p>
樓孟生拿過圖紙看了看:“東南西北怎么分?太陽又沒有!”
山谷里一片乳白,有幾個山峰草垛似地浮顯在霧海上。
余雪拿手帕揩了揩白里透紅的臉,從淺橙色的眼鏡后面透出平靜的眼光,問:“我們到什么地方?”
劉醫(yī)師有些沮喪:“誰知道。這些鬼地方根本就沒有地名!”
“累死了,休息一下吧。”梅小紅摔著兩條齊肩小辮子,轉過身來朝著江南說。臉色因血流加快變得格外紅潤,顯得非常青春美麗。
江南:“好,休息一會兒?!?/p>
旁邊雖然有些突兀的石頭,但上面都是濕漉漉的,大家只能靠著、站著休息。
余雪:“江南,這樣走是否有點盲目性?”她解開栗色燈蕊絨外套的扣子,讓熱氣從天蘭色毛表里散發(fā)出來。
江南:“是有些盲目性,太陽又躲著不出來,只好瞎子過河摸著走啊。”
樓孟生:“要是有個指南針就方便多了?!?/p>
葉醫(yī)師:“你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廢話嗎?”
梅小紅:“這該死的霧,好像把我們泡在牛奶里了?!?/p>
樓孟生:“那你就使勁喝個痛快吧?!?/p>
劉醫(yī)師:“不過按一般規(guī)律,上午霧大,下午天晴?!?/p>
這時,身后傳來撲棱棱的響聲,濃霧中有什么東西飛騰而去,只聞其聲,不見其影,嚇得三個女隊員直往中間躲。
江南:“這樣走,不知道大方向有沒有問題?”
樓孟生:“有路就走吧,管他娘?!蹦闷鹚畨睾攘丝谒?。
劉醫(yī)師:“看得到路,說明有人走過,大方向應該不會錯?!?/p>
江南:“我們繼續(xù)走吧,早點到疫區(qū),說不定又有野豬肉燒蘿卜等著我們呢?!?/p>
“真的,鄉(xiāng)下人比城里人好客,山區(qū)人特別好客?!眲⑨t(yī)師說,“靠山吃山嘛,要吃野味就要到山區(qū)來?!?/p>
樓孟生揮手呼號:“那我們加油,趕上吃野味去啦!”
梅小紅:“神經(jīng)出問題了?!?/p>
江南:“孟生,你是否把劉醫(yī)師的藥箱背一程,換換肩?”
樓孟生:“好的。劉醫(yī)師,把箱給我?!?/p>
劉醫(yī)師:“沒事沒事,不重。”
葉醫(yī)師奪過箱子:“來,我跟你換一下,長路無輕擔啊?!?/p>
樓孟生和葉醫(yī)師爭背紅十字箱。
江南:“別爭了,等會你幫幫女士的忙吧?!?/p>
樓孟生:“沒有問題?!鞭D身對女隊員說,“要幫什么忙,盡管說。把包給我背?”
梅小紅:“等會兒王瑩走不動,你背她?!?/p>
樓孟生:“好的,梅老師如果要我背,我也一定完成任務。”
梅小紅:“哼,我可擔當不起。”
2、陡峭的山路
累得氣喘吁吁、背脊冒汗的醫(yī)療隊員,一個個脫了外衣,背著掖著。
樓孟生挑著一擔衣物,俯首弓腰在若有似無的山路上攀登。
3、峭壁下
這里樹木稀疏,青苔遍布。懸崖邊上,白霧溶溶,霧海中露出一些樹尖。
梅小紅正往邊上走,想探視一下竟究,被劉醫(yī)師一把拽回。
劉醫(yī)師告訴大家:“危險!這種地
方不知有多深呢!巖石很滑,人要是掉下去,那是找都沒地方找的?!?/p>
樓孟生撿了一片石塊,往霧里丟去,過了好長時間也沒聽到落地的回聲。
王瑩:“怎會沒有響聲呢?”
樓孟生:“這就是無底深淵?!?/p>
梅小紅:“別說了,聽了都有點頭暈。”馬上躲到劉醫(yī)師身后。
斷斷續(xù)續(xù)的山道在這里徹底消失了。
大家在荒草、枯葉中仔細搜尋了一番,沒有一點路的痕跡。
劉醫(yī)師:“這邊沒路了!”
江南躊躇片刻:“馬上回頭,另找出路?!?/p>
4、岔嶺口
山勢猙獰,幾道山粱在此分岔。
江南臉色凝重,隊員一個個神情緊張,一時不知該怎么走。
霧林里傳來幾聲野獸恐怖的吼叫。
三個姑娘陡然失色,互相緊抱在一起。
幾個男人在四周尋找。
樓孟生在谷口叫道:“快過來看看,這里好像有條路!”
眾人立刻走過去。
右邊沿山的枯草地帶有條隱隱約約的路跡。
劉醫(yī)師低著頭,用拄棍撥弄了一番:“好像有人走過?!碧ь^征求南,“往這邊走吧!”
江南:“走吧。聽劉醫(yī)師的,老馬識途嘛?!?/p>
劉醫(yī)師:“不是老馬識途,而是瞎馬過河。眼下也沒有別的路啊。”
5、山谷中的葦灘
霧淡了許多,能見度大起來。
一塊寬數(shù)丈、有兩人高的巨石,像一個怪物橫隊在蘆叢旁邊,不遠處還有一灣淺水,閃著波光。
劉醫(yī)師看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快十二點了,提議道:“江南,我們在這里歇歇力,吃了饅頭再走吧?!?/p>
樓孟生:“肚子早餓了?!?/p>
“歇歇腳吧!”
“累死了!”
大家在巨石旁邊放下背包、紅十字箱等一應行頭。
幾個女隊員到水流邊“飯前洗手”,男隊員也隨后走去。
水很淺,底下的小卵石清晰可見,王瑩撿了一塊很像小魚的石塊,刺骨的水凍得她手指發(fā)痛。
余雪剛要蹲下去洗手,忽地看到水邊的淤泥地上有些奇怪的腳印,雖然有些模糊和雜亂,但還是辨認得出這不像老虎、豹子的蹄狀腳印。從腳印的長度和深度看,這是一種大型動物留下的。她驚叫道:“喂,你們快過來。”
江南走過去一看,感到非常震驚,其他人也忙著圍過來。
劉醫(yī)師分開眾人,蹲在地上,張開手指測量一下,說:“有三十多公分,這只腳有我一只半大?!?/p>
樓孟生:“會不會是野人腳印?”
劉醫(yī)師疑惑地:“看這腳印像人,但是人的腳沒這么大?!?/p>
“看,這里還有吃剩的蘆桿!”梅小紅在五六步開外的地方又有新的發(fā)現(xiàn),這里不僅有食物殘留,草叢間還有澡深陷坑。
樓孟生:“看這陷下的深度,這家伙很重,至少有二三百斤?!?/p>
王瑩直哆嗦:“啊?比我兩個重還不止!”
葉醫(yī)師:“聽老百姓說,這一帶是有野人?!?/p>
樓孟生:“那好呀,我倒真想看看野人。”
梅小紅:“當心把你吃了?!?/p>
江南:“大家多加小心,要防備突如其來的威脅?!?/p>
6、巨石旁
人們各自找石塊、草地坐下,拿出面包和紅薯,開始用餐。
幾個姑娘像吃藥一樣慢慢嚼著,難以下咽。
樓孟生三只饅頭很快下了肚,喝了幾口水,旋即拿出小刀削薯皮。
余雪:“飽了沒有?”
樓孟生:“馬馬虎虎吧?!?/p>
余雪:“我給你一只?!?/p>
王瑩:“我這里也有?!?/p>
樓孟生:“不要不要,現(xiàn)在吃飽了。”
江南問女隊員:“怎么了,你們不吃啊?”
梅小紅:“這饅頭像磚頭一樣?!?/p>
劉醫(yī)師:“你們不要挑食呵,不補充點能量,下午就走不動了?!?/p>
江南:“劉醫(yī)師說得對。為了保持體力,不好吃也要吃。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不容樂觀,走了半天還不知道到了哪里?”
王瑩坐在樓孟生旁邊,把一只饅頭遞給樓手上。
霧已經(jīng)悄悄地退去,四周淡墨色的山峰像顯影水中的照片,很快明晰起來。
突然,山彎里傳來一陣急促的尖叫聲,不一會就看見一股黑色急流,卷起飛揚的塵土,朝醫(yī)療隊這邊奔瀉而來。
劉醫(yī)師驚恐萬狀地喊道:“野豬,野豬!快上石頭!”
一支由數(shù)十頭野豬組成的凌亂隊伍,風馳電掣般地朝他們這邊逃奔而來,后面,有幾只花豹緊追著它們。
醫(yī)療隊的城里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場面,就連見多識廣的劉醫(yī)師,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等架勢,一時嚇呆了。
江南:“快,快呀,爬上石頭!”
樓孟生反應極快,拄棍一抓,嗖嗖幾下就從巨石邊上的凹凸處竄了上去。
三個姑娘都不善攀登,靠著樓孟生在上牽拉,江南和劉醫(yī)師、葉醫(yī)師三個男人在下推,才上去了。
江南讓兩個年長者上后,自己爬上去。忽然又想起什么,跑下去,抓起地上的背包和紅十字箱,迅速傳給上面人。就在他爬上巨石的一瞬間,野豬群像狂風般從他們腳下奔過,后面幾只豹子緊迫不舍。野獸經(jīng)過地帶,荒草、蘆花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梅小紅驚魂未定,哆嗦著說:“好危險,差一步我們都完蛋!”
王瑩驚惶地問:“它們還會跑回來嗎?”
“不要怕?!睒敲仙檬稚系闹艄髦負魩r石,“它們沖不到上面來。”
劉醫(yī)師:“哪里!野豬可能上不來,豹子能爬高?!?/p>
樓孟生晃晃手上的棍子說:“我這(棍子)也不是吃素的?!?/p>
王瑩:“那我們快走吧!”
梅小紅:“走?怎么走呀!”
這時太陽露出臉來,幾縷耀眼的陽光透過云縫,灑到了巨石上。
樓孟生觀察了一下,指手說:“那邊是南面,南面!”
江南:“這還不能判斷,要等光線移動位置才能判斷?!?/p>
葉醫(yī)師繼續(xù)吃著饅頭:“幸虧江南動作快,要不把東西搶上來,損失可大啦。”
江南從紅十箱里挑出一只細長的藥瓶子,插一支棉簽,放在陽光下較平的地方:“等五分鐘結果就出來了。”
蘆葦、灌木間,幾只豹子悄悄走來。
葉醫(yī)師在石背上慢嚼細咽,梅小紅等人不失時機地脫鞋曬腳。
樓孟生站起身,環(huán)顧峻僻的山谷,看著水流邊的蘆葦,說道:“荒無人煙,這里應該是野人出沒的地方!”
劉醫(yī)師:“這倒不一定,就是在村口地頭,弄不好也會碰上?!?/p>
樓孟生:“這不可能,要說碰上野豬野狼我信,野人沒那么好碰?!?/p>
劉醫(yī)師:“你不信,我就講個例子給你聽聽。”
“劉醫(yī)師快講,我們都想聽。”幾個姑娘嚷嚷著。
劉醫(yī)師:“好吧,就是前年秋天的事情……”
(化入)一個山腳下的小村,晨霧迷蒙。
一個中年農(nóng)民肩背尖頭挑棍,腰束布帶,別著柴刀,走過阡陌,上山砍柴。
山坡梯田上,玉米長勢不差,玉米棒已半黃熟,收獲在望。
在一田埂處,中年農(nóng)民突然止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