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接到父親病危的消息時,她帶著七個月的身孕回到了那個已經(jīng)五年不曾謀面的小村。
家還是老樣子,五年前她與父親大吵一架后南下打工,最后一眼望見的那棵柳樹還在。樹旁十幾米遠(yuǎn)是三間嶄新的大瓦房,那是父親用攢了一輩子的錢給她哥哥和小弟蓋的。為了這三間新房和兒子們的婚事,父親累倒了三次,每一次村里人都以為他挺不住了,可每一次他都奇跡般地好了起來。如今三個媳婦兒體體面面地進(jìn)了門,父親卻是福都沒享一下,就要走了。
面對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她說不出一句話。全家人都在哭,眼淚把屋子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褒R兒……”呼吸愈來愈急促的父親突然喚她乳名。她流著淚靠近父親的床沿,卻萬萬沒想到,只看了她一眼的父親硬生生擠出三個字:“你出去!”
這就是父親最后留給她的話嗎?淚水傾瀉而出。她一動不動站在那兒,任誰也拉不動。父親開始劇烈地咳嗽,像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在一陣陣咳嗽聲里重復(fù)著一句話:“讓齊兒出去!讓齊兒出去!”人們都把目光轉(zhuǎn)向她,她被那些目光里的責(zé)備壓得喘不過氣,扭頭朝門口走去。轉(zhuǎn)身關(guān)門的瞬間,余光里瞥見父親的嘴角竟漾出一抹微笑,如釋重負(fù)一般。
她的心,也在一分鐘后屋里傳來的一片哭聲里如釋重負(fù)。父親的偏心至死都如此鮮明,她又何苦為自己的冷漠而自責(zé)?
辦完喪事,她開始收拾行裝。母親坐在旁邊看她打點整理,自言自語地說道:“其實五年前你走的那天,你爸就盼著你回來,每次有電話來,他都搶著去接……”她沒說話,繼續(xù)收拾東西。“你爸的心,就像那三間大瓦房,窗明幾凈,不給你們兄妹幾個忙活完,是不肯休息的。要不是看你懷孕了,怕他的走沖撞了你肚里的孩子,不吉利,那他無論如何是要拉著你的手說上幾句話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肯讓你出去,又怎么肯甘心閉上眼的……”
仿佛雷霆萬鈞,父親的最后一抹微笑浮現(xiàn)在她眼前。
(小默摘自《寧夏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