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嘯
樂泉1950年生于江蘇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研究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南京博物院特聘書法家,江蘇省國畫院特聘書法家,江蘇省書法藝術研究會副會長,九三學社社員。1979年參加《上海文匯報》、《書法》舉辦的全國首屆群眾書法評比獲三等獎,1985年上?!抖湓啤冯s志介紹樂泉山水畫,1983年參加江蘇省首屆書法展,1985年參加河南鄭州·國際書法邀請展,1987年應上海美術館邀請舉辦樂泉書法藝術展,1998年參加中、日、韓三國書法交流展,2006年參加四川·北京當代書法藝術雙年展、青島首屆當代全國著名書法家邀請展、河南首屆壘國著名書法家提名展,參加今日美術館首屆、第二屆,第三屆流行書風提名展,2008年參加首屆國際書法年展、走近舟山群島——中國普陀山佛教文化·名家藝術書法大展、精神的張力——2008年當代書法十七人提名展、2008年中韓書法藝術交流展?!稌ā贰稑s寶齋》《中國書畫》《中國書道》《書法導報》等報刊對其做過專門報道。出版《當代書法家精品集·樂泉》《中國名畫家精品集·樂泉》等。
人或藝術是一種模糊的存在物,它無法具體衡量。但在我的眼里,樂泉和他的藝術卻是一把尺子,可以衡量出某種存在。
當我如此說時,并沒有將樂泉看成一個完人,他的藝術也不是完美無缺,但當我們面對他和它,可以映現(xiàn)出自己的品質與存在狀態(tài)。
在世間,許多事物的前行需要外在的動力,人更是不例外,所以哲人說:人是社會性的動物,是社會關系的產物。但有些人卻很少或根本不需要這種動力,他們憑借內心的能量就可以在世間暢行無礙。當然,他們并不是“神”“圣”或“萬能博士”。他們之所以能在世間“暢行”,是因為他們的志向既不高也不大,從未有過“成就偉業(yè)”的夢想,他們只想以自己的方式棲息于世間,以自己的方式印證自己的“存在”,因此,其無論生活還是工作,更多地不是依賴于那個物質的、社會關系的世界,而是自己的精神品質。有了這個自足、充裕的精神世界,他們對這個世界的需求就變得極有限;而對物質的需求愈是少,內心的養(yǎng)分愈是充足,在世間就多了一份自信。正如《中庸》所說:“……蓋欲學者于此反求諸身而自得之,以去夫外誘之私,而充其本然之善。”
樂泉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憑借內心深處精神動力就可自由暢行世間的人。
雖然他生活在繁華、喧鬧的南京,但外界的繁盛、喧囂卻很少會影響到他,尤其當他潛心于藝術時,周邊便是“空無”一片?!峨S園詩話》所言:“詩者,人之性情也。近取諸身而足矣。其言動心,其色奪目,其昧適口,其音悅耳。”說的就是像他這樣的一種狀態(tài)。
思想開始之處,往往是言語退場之地。在世間,思想深邃者,大多少言寡語。究其原因,不外兩種情形。其一,天生言語不敏,于是言說的能量全部轉化到了內心,其所有關鍵性言說大都成了內心獨白;而內心世界愈豐富,語言之局限愈明顯。其二,原本善言,但隨著知識的積累、學養(yǎng)的加深,日益感到自己的“無知”或是語言的“蒼白”,它與豐富精神世界之反差日益強烈,于是,在許多時候、場合放棄言說。
嚴格地說,樂泉并不是一個不善言語的人,盡管多數(shù)時候他言語并不多,但遇到知己或是趣味相投者,會毫不猶豫地表達自己的見解。當然,更多的時候,他是一種沉默狀態(tài)。
弗洛依德曾說過,每個人都有一種內心的能量(力比多),當此種能量積蓄到一定時候,便要釋放出來;而一旦這種釋放受到阻礙,內心便會壓抑,從而產生精神疾病。他以此觀點來解釋藝術產生的原因——藝術家是一些走在精神病邊緣的人,幸虧他們有著形式與精神的創(chuàng)造,憑借這種創(chuàng)造,他們可以轉化或釋放內心的壓力。正是這種釋放,一方面避免了更多精神病人的產生,一方面催化了藝術創(chuàng)造的發(fā)生。
作為一種西方的理論,弗氏的理論套用到中國或許并不十分妥貼。因為在中國,絕大多數(shù)高明的藝術實踐者首先是一位精神健全者,其藝術活動是以豐富的知識、學養(yǎng)作支撐,通過形式的創(chuàng)造,表這人與自然、社會環(huán)境和諧共生的關系。所以,中國的藝術,不是一種情結的發(fā)泄,也不是作為釋放生命或生活壓力的手段而存在,它彌敵的更多的是一種安詳、寧靜的氣氛,呈現(xiàn)的是一種跌宕起伏、錨落有致的節(jié)奏美。
所以,沉默的樂泉,精神中不會有偏執(zhí)。平和、沉靜是他的本性。他與周邊的人最大的不同,是他對物質更少的追求,而我們周際的世界是一個煽動欲望、縱容揮霍的世界,所以那些少欲或無欲的人,一不小心便成了“異類”。
然而,無欲則剛。外表溫和、文弱的樂泉,精神中充斥著一種陽剛之氣。這一點,從他的作品中,便可感覺得到。
樂泉詩書畫俱能。其書法,真草隸篆,幾乎無所不精,骨氣洞達,溫恭蘊藉;其繪畫,墨氣淋漓,云煙氤氳。古人“骨法用筆”之魅力,在他那里得到了很好的詮釋。
樂泉書法,初看我們似極易找出其點畫或結字的出處,但仔細一瞧,又全然了無蹤跡。之所以會產生此種矛盾,據(jù)我看來,是因為其筆意間蘊含著極豐富、極純粹的傳統(tǒng)韻味,同時他又不固守一碑一帖、一家一法。
樂泉尚金石之學,取其果敢、宏闊、沉雄,所以他書作中的每一根線、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骨氣洞達,但同時這每一根線、每一個字中又會彌散出濕潤與嫻雅來。這似乎又是一對矛盾,但筆者如此判斷,絲毫不含討好的成份,因為我們只要了解樂泉的個性和素養(yǎng),了解他學藝之路,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藝術的雙重魅力的獲得,在他那里是輕而易舉的事——像他如此謙和的個性,如此的超卓的才情。如此寬博的藝術素養(yǎng),筆底間既有碑之道勁、剛健,也有帖的溫潤、含蓄,更有篆籀的靜穆與沉雄,是毫不奇怪的。
樂泉是一介平民(說得好些是一位布衣藝術家),平常得無法再平常,但在我的眼里,他是一位格外高尚、高潔之人,其無論言談舉止抑或作品都有著魏晉名士般的風度——真率又不乏嫻雅。他沒有過激的言論,也無半點傲氣,但卻是傲骨錚錚,在當今已屬稀罕異常。
樂泉的“清氣”發(fā)于心而散于形。你若與他走近接觸,僅憑他沉默而傲骨的外表,你不會體察出他的那份溫情與關愛,就像粗看他的那些半篆半隸的或方正肅穆的書法很容易忽視他作品中柔性成份一樣。但當我們稍一走近,便會被他感染——因為他會靜靜地關注你的每一種表達或是呈現(xiàn)在他面前的每一種圖像,哪怕它們不并符合他的理想。
于書畫,我們似乎毋需如此闡釋。因為樂泉筆下無論哪類書體、哪一類物象,不會因一種刻板的規(guī)矩而拒人于門外,相反它們之間充滿著親合力,那清暢而意態(tài)自如的線條,會鼓舞起我們的情緒,激起我們某種書寫的欲望。正因如此,當今許多習書者都將其作為效法的范本。
樂泉藝術之高妙,在于其自然而然——藝術之法度遁跡于靈動而精微的筆畫之間,無跡可尋。宋人姜夔在其名篇《白石道人詩說》中說:“大凡詩,自有氣象、體面、血脈、韻度。氣象欲其渾厚,其失也俗;體面欲其宏大。其失也狂;血脈欲其貫穿,其失也露;韻度欲其飄逸,其失也輕?!辈嬲f:“詩有四種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礙而實通,曰理高妙;出自意外,曰意高妙;寫出幽微,如清潭見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剝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睒啡獣ㄅc國畫,正有此高妙,高妙得單純而又深邃。樂泉只用看似簡單,或橫平豎直或圓轉含蓄的線條便為我們構筑了一個精神空間,在這個空間中濁氣被掃蕩一空,同時它也為我們標示了一種可能——一個當代書家所應達到藝術的純度與高度。
曾有人以“藝術孤旅”為題介紹樂泉和他的藝術。然而,在我眼里,他和他的藝術并不“孤”,因為孔子有言:“德不孤,必有鄰?!睒啡挟惓3湓Ec豐富的精神世界,其為人溫良、恭謙、包容,其作飽含強健而飽滿的生命活力,所以他沒有理由“孤獨”,他的藝術旅程更不是“孤旅”!
盡管他并不顯山露水,許多時候只是躲在窄小的書齋中構筑他的筆墨世界,他依然不“孤”,因為他有強勁的內心動力。
世界很少影響樂泉,但樂泉卻影響著周邊的世界。
我相信,這種影響會隨著時間的延伸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