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鐲

周海亮

擁有萬貫家財(cái)，不如家人彼此相愛

女人蹲在郵局前的臺(tái)階上，手里捧著一副手鐲。手鐲白玉打磨而成，溫潤，光滑，白得像純凈的雪。兩只手鐲輕碰，清脆悅耳，那是女人年輕歲月的歌聲。手鐲是丈夫送她的，女人仍然記得丈夫送她手鐲時(shí)的興奮與靦腆。丈夫走得早。大夫說他積勞成疾。手鐲于是成為女人與丈夫親近的唯一方式。

昨天女人已經(jīng)來過這里。這里聚集著很多古董販子，是一個(gè)臨時(shí)的跳蚤市場。女人要價(jià)并不高。800元，正好一輛品牌腳蹄車的價(jià)錢。女人需要這800后，盡管她萬分不舍那副手鐲，可是她還是希望趕快將它賣掉。

女人需要800無錢。她欠她的鄰居正好這樣一筆錢。半個(gè)月以前，女人敲開鄰居家的門，她說她想給她的兒子買一輛腳踏車，她說他的同學(xué)都有一輛漂亮的腳踏車。鄰居女人下崗在家，日子并不寬裕，可是她還是將錢借給了女人。她問你什么時(shí)候還我呢?女人說月底就還。月底是女人固定的領(lǐng)薪水的時(shí)間，可是這個(gè)月，女人沒有等來她的工資。工廠節(jié)衣縮食營苦支撐，女人的工資看似遙遙無期。再碰到她的鄰居，女人便躲閃了目光。終于女人咬牙決定賣掉她的手鐲，她深知鄰居女人的難處。

昨天晚上兒子問她去哪里了，她說去郵局了，兒子問去郵局干什么呢?她低聲說，有事。兒子便不再問，吹著由哨下樓，一遍一遍擦拭著他的腳踏車。兒子很喜歡這輛腳踏車，她從兒子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來。兒子其實(shí)很聽話，懂事以來，他幾乎從來張口向她要過什么東西。可是她知道兒子需要一輛腳踏車，班上人人都有，他怎么可以沒有呢?

黃昏時(shí)，終有一位少年看上女人的手鐲。他說他很喜歡這副玉鐲，他想為他的母親買下來。為你媽媽?是的，她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我從來不曾報(bào)答。少年說，馬上要畢業(yè)了，我想送點(diǎn)東西給她?？墒悄愦_信她會(huì)喜歡這副手鐲嗎?少年說，我知道她會(huì)喜歡。女人笑一笑，將手鐲遞給少年。800元錢，她說。少年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錢遞給女人。只有600元，他說，我只有這么多?？墒俏倚枰?00元錢?？墒沁@是我所有的錢，少年說，我只能付給你這些。

女人看著少年手里的手鐲，他把它攥得很緊，似乎那手鐲再也不可能回到女人手里。女人依稀看到少年把它當(dāng)成禮物送給他母親時(shí)的模樣。少年一定非常開心吧?某一天，他從母親的鬢角發(fā)現(xiàn)一根白發(fā)，于是他懂事了，想起了禮物。禮物能代表什么呢?一副手鐲能表達(dá)什么呢?或許它表達(dá)的是愛與感動(dòng)。女人默默揣好這600元錢。她沖少年輕輕地笑。她為少年的母親高興，因?yàn)樗幸粋€(gè)懂事的兒子。

女人回到家，兒子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女人在餐桌迪坐下，兒子神秘地沖她一笑，說，送您一件禮物。然后，女人看到，她的兒子從身后變出一副手鐲。白玉手鐲。她賣掉的那副白玉手鐲。她愣住。昨天見您翻出這副手鐲，就知道您想賣掉它。兒子說，可是您怎么能夠賣掉它呢?那是爸爸留下來的……

可是你怎么弄到它?我讓我的同學(xué)替我將它買回來。兒子說，我知道您肯定舍不得它。我知道，它可能重過您的生命……還有。我跟鄰居阿姨說了，我們欠她的錢，可以先還一部分，比如，您口袋里的600元……

可是你從哪里弄來這600元錢?女人不解地問他。哦。兒子聳聳肩膀說，我賣掉了我的腳踏車。女人靜靜地看著兒子，一滴眼淚滑落臉頰。

編輯陳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