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進

當今,兒童游戲的價值幾乎不會受到任何懷疑。我們從各種教科書和著作中得知,游戲能夠促進兒童智力的發(fā)展,能夠發(fā)展兒童的社會能力,能夠完善兒童的情感和人格?！坝螒驊摮蔀橛變簣@教育的基本活動”,隨著《規(guī)程》和新《綱要》的實施,這已經(jīng)成為幼兒教育工作者的信條。

因為游戲能夠促進兒童發(fā)展,所以我們要運用游戲去促進兒童發(fā)展。這個邏輯本身沒有問題,然而現(xiàn)實情況讓我們不得不警惕:我們在口頭上越來越重視游戲,在行動中卻越來越忽視游戲了。我們年復一年地舉行各種賽課活動,把教學的組織和管理能力當作優(yōu)秀教師的主要才能;我們將兒童自由的游戲視為可以隨意調(diào)整的活動,時間也可以隨意占用;我們將兒童游戲區(qū)域當作兒童完成教師布置的學習任務的場所。

之所以產(chǎn)生上述現(xiàn)象,恰恰是因為我們推崇游戲主要基于它對兒童發(fā)展的價值,而不是基于尊重和理解兒童的需要。也就是說,我們把游戲的價值工具化了。我們是因為游戲“有用”而重視它,而不是因為它是兒童的天性,兒童的生命。

對于兒童而言,游戲不是什么意義深遠、價值非凡的活動,它僅僅是好玩。兒童本能地需要它,天然地從中得到無窮的愉悅和滿足。兒童從來不去想能夠從現(xiàn)在玩的游戲中學到什么,得到什么發(fā)展。如果你非要他們?nèi)ハ?他們也許什么都想不起來。事實上,要兒童想這個問題對于兒童來講本身就是荒謬的,然而教師會考慮這個問題。教師會特別重視去考量兒童游戲是否有一個知識、技能上的結(jié)果。當現(xiàn)代心理科學將很多評量轉(zhuǎn)變?yōu)榉N種數(shù)據(jù)和表格時,游戲為兒童帶來的發(fā)展似乎至少要被人即刻觀察到或有所顯示,才能得到肯定。

一方面我們越來越推崇游戲,一方面孩子的游戲自由度越來越下降,這看上去是矛盾的,但恰巧是互為因果的。我們越是重視游戲?qū)τ诤⒆影l(fā)展的可見的結(jié)果,就越是會將游戲朝這個結(jié)果去推進。因此,我們會看到很多這樣的場景:

在孩子游戲開始時,教師會特別強調(diào):你要想好怎么玩,玩什么。

在游戲過程中,教師會急切地教孩子:你應該這么玩,不要那么玩。

在孩子游戲結(jié)束后,教師會熱衷于詢問:你學到了什么?以后你應該怎么做?

記得在童年的時候,誰這樣對我們的游戲指手畫腳,我們會不歡迎他;誰指望我們通過游戲去學習一些知識和技能,我們會拒絕與他游戲;誰總是要求我們在游戲之后反省過程中的種種得失,我們會覺得索然無味。

我們曾做過一個調(diào)查,讓孩子畫出自己心目中最喜歡的游戲。有趣的是,在收集到的三百多幅作品中竟然沒有一個教師的形象,出現(xiàn)得最多的是他們自己和伙伴,除此之外還有父母甚至寵物。也許這個結(jié)果可以有好幾種解釋,但至少使我們充分意識到:我們沒有做好孩子的玩伴。

是我們已經(jīng)遺忘了童年?是我們不夠尊重和理解孩子?還是無法擺脫現(xiàn)代社會給予我們的無窮無盡的緊張和焦慮?這里面原因很復雜。作為教師,我們內(nèi)心其實有很多的矛盾和沖突。教育問題往往不是教育自身的問題,而是社會問題。解決這些問題也不能單靠教師的力量,孩子不自由也許同時就是教師不自由的反映。

然而我們還是要時刻記得:作為一個孩子,游戲是他的天堂,是他的家園,是他的田野,唯獨不是他的教室。他是一個無為者。無為而無不為,才是游戲的價值。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南京,21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