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2諾里斯
公元1946年4月14日——29日
我們集合,準備出發(fā),但是由于空襲頻繁,指揮官直到凌晨才下達出發(fā)的命令。俘虜營的大門最后一次為我們打開了,門外有一些當?shù)氐钠矫?大多數(shù)是婦女,在等著,請求我們把他們帶走。有一個女人抱住了喬治·哈姆萊特的脖子,親吻著他,求他把她帶走。然而,我們誰也沒有答應,大家列隊離開了棚屋和鐵絲網(wǎng)。就連那些與我們一道行進的看守也很高興西去。由于他們害怕突進的俄國部隊,因此他們希望落入英國人和美國人手里,這一點也不奇怪。
4月16日上午,我們到達了波茨坦。該城頭一天晚上受了突襲,到處混亂一團,許多德國兵借酒澆愁,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但是,當我們從這一片虛墟中穿過的時候,負隅頑抗的黨衛(wèi)軍正在設立路障,企圖阻擋蘇軍的挺進。當?shù)氐睦习傩找黄只?。我們的看守散布謠言說,如果蘇軍趕上了我們,他們會把我們同德國人一塊殺死……
后來我們到了一個叫申茲克的小村子,但是那地方滿是殺氣。村子里駐滿了德國部隊,其中軍官的比例很大??磥磉@地方暫時成了一個司令部的駐地,就連我們的看守也不高興留在那里,是我們又往前走,在一片樹叢中停下來休息。一個小時之后,蘇軍的飛機來襲擊村子,它們沒有遇到任何抵抗,自由自在地來回俯沖轟炸。剩下的幾個看守和我們一樣,不知道下一站該往何處走,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的運氣來了。一個法國戰(zhàn)俘來了,經(jīng)過一番不同語言的交談,終于使我們聽懂了他的意思,如果我們跟他走,他可以把我們領到一個紅十字會的代表那兒去。
不久我們就來到一座很大的莊園,豪華的府第四周散布著一些小屋。這莊園似乎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經(jīng)營著土地,畜產(chǎn)品也很豐富。
那府第很是豪華。大廳里掛著枝形吊燈,墻上裝飾有許多獸頭。在樓上的樓梯口處,站著一頭剝制的大猩猩。住在這里的是一位男爵夫人和她的女兒,她冷冷地接待了我們。后來我們知道,她女婿是個黨衛(wèi)軍軍官,正在東線打仗。
男爵夫人讓我們睡在谷倉里,但是她告訴看守們說,她只能給我們吃土豆??吹剿南聛y跑的雞群,關在圈里的肥豬,尤其是站在干干凈凈的牛圈里那些等著擠奶的奶牛,我們真是眼饞極了。
男爵夫人一直很傲慢,但她心里肯定明白,我們想要什么就會去拿什么,這只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農(nóng)莊的德國監(jiān)工穿著一雙傳統(tǒng)的長統(tǒng)靴,盡力想執(zhí)行男爵夫人的命令,但是隨著蘇軍的炮火日益逼近,他不再那么神氣十足。在農(nóng)莊的勞工中有一些波蘭男子和婦女,以及兩個俄國戰(zhàn)俘。
不久,我們與紅十字會代表取得了聯(lián)系,他把這個地方當作他的大本營。他是一個瑞士人,看上去很鬼。我們對他抱有疑心,他似乎對男爵夫人過于關心。然而,他還是發(fā)給了我們一些紅十字捐贈的食物和香煙,這使我們的處境改善了一些,但是我們注意到,男爵夫人抽煙也相當厲害。
過了兩天,我們早晨醒來發(fā)現(xiàn)剩下的看守那天晚上全走了,只留下一個60多歲的看守,呆在那里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最后,他來向我們討教??吹侥抢项^那一大把年紀,而且以前也從未虐待過我們,我們一致告訴他:“脫掉你那身軍服,老爸爸,快回家去吧?!彼蛭覀冊偃乐x,然后便消失在田野里了。
我們此時處于一種很危險的境地中,被夾在德軍和向前挺進的蘇軍之間,隨著炮火越來越近,我們四處尋找藏身之地。
我們搜索了農(nóng)莊里一幢幢房屋,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用馬鈴薯制酒精的作坊。在作坊下面有一些用磚砌成的堅固的地窖,于是我們決定躲在那里碰碰運氣。我們發(fā)現(xiàn)這一抉擇很明智,因為在里面我們發(fā)現(xiàn)了農(nóng)莊監(jiān)工為他一家人而搬下來的椅子和鋪蓋。
隨著蘇軍的逼近,炮彈和迫擊炮彈開始落到農(nóng)莊里。德軍的反坦克炮手,躲在戰(zhàn)壕里抗擊蘇軍裝甲部隊的進攻,招來了猛烈的炮火。那兩個俄國俘虜這時也來到了地窖里,他們說,等蘇軍的先頭部隊一到,他們就去與之聯(lián)系。和他們在一起真是幸運。
炮火與迫擊炮那沉悶的爆炸聲交織在一起,越發(fā)猛烈了。蘇軍向這一區(qū)域傾瀉著大量的炮彈。德國兵一長串一長串地在野地里狂奔,靴子上和軍裝上滿是污泥,一個個都拼命想逃離那摧枯拉朽的炮火。有些從農(nóng)莊里跑過,那神色象是些被獵人緊追的野獸,跑在泥潭里還拼命想加快速度。
兩個波蘭戰(zhàn)俘在院子里觀看戰(zhàn)斗,結果被一顆迫擊炮彈炸死了,尸首被炸得無法辨認。一個波蘭姑娘從院子里跑過時腿上中了數(shù)彈,被抬進了地窖,接著克利夫,克爾克帕特雷克趕緊盡力替她包扎好傷口。
兩個英國戰(zhàn)俘想更好地觀察戰(zhàn)況,結果也被擊倒了。其中一個,臉被迫擊炮彈片全部削去了。但是,對于我們英國人來說,最大的悲劇發(fā)生在此后不久。
隨著蘇軍的坦克突進到農(nóng)莊的外圍,有一門德軍反坦克炮還在繼續(xù)開火。蘇軍的炮火向這最后一個火力點猛烈地傾瀉而來,全部干凈地消滅了火炮手。不幸的是,我們的軍士長和另一個人正躲在火力點附近的一所房子里。一發(fā)重型坦克炮彈打穿了墻壁,他們兩個被炸死了。熬過了4年監(jiān)禁生活,在即將獲得自由時竟被打死了,這實在是悲劇。
此時,大地似乎在挺進的裝甲車的重壓下微微地發(fā)抖。接著我們終于看到第一輛蘇軍坦克隆隆地駛進了農(nóng)莊的院場。兩個俄國俘虜向坦克跑去,一邊高聲叫喊,一邊揮著手。
我們看見坦克的指揮官從炮塔中鉆出來,與他們交談起來。過了一會,我們大家都在相互握手擁抱。另一輛坦克的乘員也過來,他們也受到了同樣熱烈的歡迎。于是,就這樣,在1945年4月29日,我們終于自由了。
為了削弱德軍的抵抗,繼續(xù)向前突進,蘇軍這時使用了一種特殊的武器:“卡秋莎”。這是一種活動式火箭發(fā)射架,一次能發(fā)射的炮彈數(shù)量大得驚人。他們在野地里輪子挨輪子地排開了長長一列卡秋莎炮,隨著指揮官手一揮,無數(shù)的炮彈就象雨點一般落在了后撤德軍的頭上。趁著敵人正在撤退,我們用麻袋包裹起我們兩個已死戰(zhàn)友的尸體,懷著沉重的心情,把他們埋葬在莊園那幽靜的花園里。
由于蘇軍的接管,男爵夫人不能發(fā)號施令了,相反,她得聽人號令。我們用不著再滿足于馬鈴薯了。很快,一只只雞就煮起來了,一頭頭豬被拖出來宰殺。4年來,我們頭一次有喝不完的鮮奶。農(nóng)莊的監(jiān)工企圖抗議制止,但是人們命他閉住臭嘴。吉姆和我決定去搜查他的住處。作為一個殷實的納粹黨徒,他無疑有一些擺闊的奢侈品。
我們正在他的臥室里到處亂翻,就聽見他邁著沉重的步子上樓來了。他看見我們?nèi)魺o其事地在翻著梳妝臺的抽屜,大聲吼著要我們滾出去。吉姆沒有理睬他,而是走到餐具柜前;發(fā)現(xiàn)柜子上了鎖。他弄了一陣沒打開,便轉向那德國佬,問他要鑰匙。“不給!”他對吉姆啐了一口唾沫。正在這個時候樓梯上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門慢慢地開了,一個俄國土兵走進來,他站在那里,至少有6英尺高,戴著一頂顯得很大的皮帽子。他腰間挎著一把大匣子槍。他看見吉姆和我,笑了笑,然后收斂起笑容轉向那德國佬。他會說一點德語,我們好不容易才讓他明白,我們想打開食品柜。他抽出一把大匣子槍,對準那德國人的腦袋。我從未見過有人那么快就掏出鑰匙,迅速地把抽屜打開。
在食品柜里,我們找到了許多香煙,雪茄和煙絲。他一定是個忠實的納粹黨徒,要知道,在那些日子里,這些東西在德國甚是稀少。這時,他的妻子,聽到樓上的響動,也趕了進來。我們?nèi)〕隽怂械臒煵?開始與我們的俄國朋友一起瓜分。開始,他一點也不肯要,說是既然是我們找到的,就該歸我們所有,但是我們執(zhí)意不讓,在他的口袋里塞滿煙草。告別時他對我們說,如果那德國佬找了我們的麻煩,他就把他帶下樓去斃了。那德國佬和他的妻子,一聽到這話,幾乎被嚇癱了,但是吉姆和我謝絕了俄國朋友的好意,與他一塊下樓,到別的地方去繼續(xù)搜寶。
此后不久,“著火了”的呼聲陡然而起?;饎菀噪y以置信的速度在男爵夫人的府第里蔓延。熊熊的火焰舔舐著精美的家具和無價的古董,不久,整座房子都在一片火海之中。隨著樓梯的倒塌,站在樓口的大猩猩,宛如龐貝城的羅馬軍團的百人隊長,慢慢向前倒下來,一頭栽進下面的火海中。
那火究竟是怎樣起的,這是個謎。我們猜想是男爵夫人自己燒毀她的莊園,以免讓它被蘇軍接管。這個曾經(jīng)甚是豪華的府第很快就化為一堆焦殼。
(責編 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