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德云
一場苦雪,舞舞乍乍弄著寒流,慢慢地把小鎮(zhèn)的身子凍了個透。逆著西北風(fēng),蹙起雙眼,窄窄地視線里就出現(xiàn)了稀疏的一溜兒瘦樹,瑟瑟地宿在枯干的冬街上,象是在企盼著什么人。這樣的天氣,有什么好企盼的呢?
兩個身影,漸漸放大,近了,看準了,是兩個男人,萎脖,顛腳,硬硬地移向那低頭垂臉的瓦房。
兩個男人,一個是老便,一個是小偷。
老便,就是便衣警察,別人這樣叫,他也這樣叫;小偷,說白了,還是小偷,別人這樣叫,他自己卻不愿這樣叫。
小偷無疑成了老便的獵物。
小偷是當場被老便鉗住了手腕,愣了一陣子,嘆口氣,哀哀地開了腔:“怕是要待上些日子吧。”
老便默然,點點頭。
小偷又嘆口氣,說:“行個好吧,讓我回家望一眼,老婆病重,孩子還小,照顧不了她——”
老便還是沉默,默了一會,又點點頭。
移進了屋,就瞄見床上軟軟地歇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一個小男孩偎在床邊,正瑯瑯講述著大公雞的故事。
小偷緊走幾步,矮下身子,溫眉柔目地注視著女人。隨手,又輕輕摸摸小男孩的頭。
女人動動身子,費力地做了個淺笑,小男孩顯然把大公雞拋在了腦后,亮著嗓門兒問:“爸爸,弄到錢沒有?”
小偷沒理會,弓腰,貼著女人的耳朵,澀著音兒說:“孩子他媽,我跟朋友出去做點小本生意,幾天就回來,那時,咱就能住院了?!?/p>
老便心中的冷漠兀地融進了潤澤,繼而,暗暗感慨一聲,也許每個人身上都擁有一份讓人目光發(fā)亮的良知吧。
兩個男人,一前一后拱出門,萎脖,顛腳,硬硬地移去。
一椏禿枝上,結(jié)著幾粒麻雀,嘰嘰喳喳的,商量著什么,這景致,大概是樹意外的果實吧。
老便瞅瞅那幾粒麻雀,突然覺得,自己情感的脈絡(luò)上,也正沉甸甸地掛了一坨意料不到的收獲。
是啊,這樣的天氣,誰不要取暖呢?
沒多久,老便又從原路移了回來,一直移向那叢低頭垂臉的瓦房。
老便默然,把臉色蒼白的女人送進了醫(yī)院,把會講故事的小男孩領(lǐng)進了自己的家。
冬的身后隨著春呢,再過些日子,那一溜兒瘦樹,保準會爆出滿眼肥綠,搖曳出一街喜人的風(fēng)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