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 卓
編者語:本期“校園閱讀”編發(fā)了一組以西藏中學(xué)師生為主的校園作品。雖嫌稚嫩粗糙,但仍閃爍著希冀之光。
沒有人富得不需要它,也沒有人窮得給不起它。
一路踏著快樂走了三十多個春秋之后接二連三的生活磨難把我推向了“堅強(qiáng)”。正當(dāng)我從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中慢慢爬起來時,又挨了重重的一棒。這一棒打跨了我的勇氣,打沒了我的自信,也打毀了我對人生的美好感覺。逆境這把雙刃刀幾乎要扼殺我,為了自衛(wèi)我收起了“與人為善”的原則,抱著鴕鳥的心態(tài)生活著。有好幾次似乎看到了我所青睞的作家“三毛”向我招手。有一天驀地想起圣經(jīng)里的一句話“去尋找你就會找到。去問你就會得到答案”,于是一個寂靜的下午,借著微風(fēng)漫步在村邊的田間,迫切地渴望能捕抓到一點活下去的理由。
周圍的樹木花草都在風(fēng)中露出它們最迷人的風(fēng)姿,像是在炫耀,又像在鼓勵我挺胸抬頭。我沒多思索往前走了一段路,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有個人坐在石頭上望著遠(yuǎn)方……走近時他抬頭沖我笑了笑,原來是那個每天早上乘著歌聲去放羊的放羊娃。我想他剛下山一定口干舌燥了,就請他到我家坐坐,他爽快地跟著我來了。我問他:“放羊苦不苦?”?!皼]什么,一年有三千,可以交足哥哥的學(xué)費?!背匚⑿χ靡獾卮鸬馈?/p>
一顆冰涼了許久的心有了一絲觸動……
剛到家我急忙給他倒了杯酥油茶,勸他趁熱喝。他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接碗。又靦腆地喝上了茶;一旁的我卻被他那雙手震撼了,估計已經(jīng)很久未洗。手背積滿了污垢,且凍得和他臉一樣發(fā)紫。十六歲本是曼妙如花的年齡,不知有多少激情,不知有多少夢想,可他卻為了哥哥選擇了放羊:每天與一群牲畜爬山涉水,日曬雨淋中送走自己的青春年華。淚水早已潮濕了眼眶,他卻開始津津有味地給我們講起了和老鷹搶小羊羔的經(jīng)歷。他的樂觀,他的豁達(dá)使我這個“大人”汗顏。猛然間我似乎抓到了什么力量,心襟釋放了許多。他走時向我道謝的同時又沖我笑了笑。這笑容仿佛一盞明燈照亮了我的心之峽谷,點燃了我對生活的希望。
我又開始懷著感恩的心上路了……
永遠(yuǎn)的野喇叭花
孩提時常聽長輩們言:“愛花的人是心地善良的人,下輩子會生在好家庭中?!币苍S吧!我對花也是情有獨鐘。只因它們美、它們香。每年一到開花季節(jié)我便跑至阡陌之中采集各種野花,又如獲之寶般裝在瓶中放置家中,讓滿屋的花香驅(qū)趕我那些莫名的憂惴,全身心感受到:活著真好!
那一天,夕陽西下之際當(dāng)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進(jìn)教室的剎那間,學(xué)生們不約而同“唰”地起立了。這一舉動讓我著實吃了一驚。平日里我不拘泥于這些形式,師生從來都是輕松愉快中合作的,可區(qū)區(qū)一個晚自習(xí)不至于他們?nèi)绱饲f嚴(yán)吧?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其原因,一位男生手拿一大束紫意盎然的野喇叭花羞答答地走向了我。天啊——花,我摯愛的東西!曾無數(shù)次渴望過心儀的人在一個特別的日子里給自己送一束特別的花,但至今未能了卻這奢侈的心愿??蓪W(xué)生怎么……就在我云里霧里之時花已送到我手中。隨即一種異樣的情愫涌遍了我全身。只是眾目睽睽之下手接如此特殊的花我興奮至極不免有些難為情。還在沉醉于野花的芳香時。學(xué)生們又異口同聲地說:“老師。下學(xué)期請繼續(xù)帶我們的語文課?!被腥淮笪虻奈铱吹剿麄兂莅愕恼嬲\,除了點頭竟不知如何回話??伤麄儾环判乃频厝耘f站立著。我好不容易鎮(zhèn)定了自己的情緒大聲喊到“好!”話音剛落整個教室被掌聲淹沒了。我也再次被這掌聲推向了幸福。
那一刻我忽然記起了那位知名老師的肺腑之言:“生命的姿態(tài)有千百種,我只選擇站立?!币苍谀且豢桃皇袄然ㄩ_在了我心中,并且永遠(yuǎn)定格在我心中!
責(zé)任編輯白瑪娜珍
不如歸去
羅布卓瑪
多少次,在夢境與現(xiàn)實的交替中瞻仰你圣潔的容顏:
多少次,在白紙與黑字的磨擦間傾聽你溫柔的呼喚;
這一次,當(dāng)我穿越時間和空間的雙重距離,一步步走近闊別已久的你,我是真的感覺到我和你的離合是命中注定的悲歡!
——題記
2009。冬歸
第一次從廣袤無垠的羌塘草原一路尾隨冬天的腳步走進(jìn)她。
望不到邊的黃總能輕易勾起人的愁。鐵路兩旁的溪水早已干涸。徒留河道孤獨地躺著。遠(yuǎn)處,此起彼伏的山峰上,點點雪白如散落的哈達(dá)。偶爾,看見一兩頭牦牛哈著氣悠閑地啃著草,會忍不住在心里為它叫好。或許,生命從來都是堅強(qiáng)的。
群羊循著亙古不變的覓食山路慢慢前行,比起夏季,此刻的山是禿頂?shù)睦先???墒?,再苦的環(huán)境也阻止不了它們前行的腳步。畢竟,生存才是生命之重。
亦是在寒冷的冬日,陽光依舊燦爛,隔著窗戶,暖暖地灑在車內(nèi)。閉上眼,感受著這片刻的寧靜。是因為離開太久了嗎?我竟有些忘記了故鄉(xiāng)冬季的陽光是可以溫暖冰冷的身體和安撫浮躁的心靈的。
沒有比看到雪山更讓我肅然起敬,更何況那是矗立在天地間的雪山群。山頂?shù)姆e雪披著陽光更顯通透。我總以為那里便是通往香格里拉的階梯。
越往里走,冬天的影子越鋪天蓋地。隨處可見積雪的蹤跡,似墜入白色的國度。被冰凍的河流在陽光的照耀下如未經(jīng)雕琢的玉閃著斑駁的光,迷離了我專著的雙眼。于是,在光與影的交錯問我仿佛看到了他們——風(fēng)云無阻的馱隊。
傳說,如果一個男人一生參加九次馱鹽。就能報答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于是,循著千百年不變的信仰,藏北漢子們一次又一次地踏上了尋鹽路——“忘記了沿途的塵土是何時封塵了我俊美的容顏,只記得當(dāng)我滿載而歸時親人眼中愛戀依舊。不后悔選擇了的路,因為,我是鹽湖母親的兒子?!?/p>
太陽開始西沉。窗外,暮色已深。
不遠(yuǎn)處一位女乘客正在談?wù)撍?。合上手中的書,我靜靜地聽著。“藍(lán)天白云”是流連于女乘客心中最深的印象。女乘客說:“除了缺氧,西藏真的是一個可以居住的好地方。那里有藍(lán)天、白云,夏涼冬暖!所以啊,這次來了就真的不打算再離開了。”
閉上眼,我試著努力去拼湊記憶的碎片——那些關(guān)于她的,還殘存在腦海中的模糊的影像。七年不見,她是否依舊承載著生命的重量?是否依舊包容著命運的無常?
我竟有些坐立不安了。那屹立在紅山之頂?shù)牟歼_(dá)拉宮,會記得我曾經(jīng)的仰望嗎?那坐落在八廓街中的大昭寺,會記得我兒時的祈禱嗎?那流淌著的拉薩河,會記得我年幼的沐浴嗎?
那一切的一切,還會是我當(dāng)初離開時的樣子嗎?
“少小離家老大回”是這樣的心情嗎?
突然就想起這樣一段話“因其路途艱險而為,勇敢者所向往。因其湖光山色而為,觀光著所夢想。因其神秘所在而為,朝圣者所尋求”。而之于我,因其扎根命中而為,愿永世相隨。
是啊,無論走到哪里,我唯一魂牽夢繞的就只有她!我以為,總有一天我也能像那位女乘客一樣——再也不離開了!
無法理解游子歸鄉(xiāng)的急切,火車仍不急不忙地行駛在青藏線上。我試著安撫那等不急的心:不久就要踏土夢中的故土了,就要回到酥油飄香的故鄉(xiāng)了。
思念開始慢慢沉淀,朦朧中,惟有那夢中的杜鵑仍在唱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責(zé)任編輯邵星
父親
其米卓嘎
記得,在很久以前偶然看到一幅畫,名叫“父親”。畫中父親的發(fā)如野外的雜草,歲月的痕跡無聲地爬滿了面孔,干枯的、迷茫的雙眼傳達(dá)著某種難以讀懂的故事。
當(dāng)時太小,所以不明白那位畫家為什么要畫這么一個丑陋的人。
滄海桑田。世上的萬物都在變動。人生中的得失讓你慢慢地懂得一些人。一些事。
如今,我已長大成人,帶一點成熟,夾一點責(zé)任,走上了講臺,給一群天真頑皮的孩子指明通向幸福的道路。卻忽然發(fā)現(xiàn)“父親”這一詞小心翼翼地藏在記憶的最深處。
父親在我十七歲那年離開了人世。那是我第一次接觸死亡。它的莊嚴(yán)叫人無法去相信,只感到可怕,就像黑夜,深深地把你籠罩,就像烏云,徹底地掠去了你的光明。撕心裂肺的疼痛解釋著“訣別”和“失去”的意義。
父親,他又高又瘦,端正的五官使人聯(lián)想到他曾經(jīng)是一個英俊瀟灑的男人。他很少說話,也很少笑??偸墙逃⒆觽冏鋈艘欢ㄒ\實。因此,至今我也幾乎沒有說過謊話。他的正直與善良獲得很多人的尊敬與喜愛。一旦父親在家,總套有許多的人過來坐坐、聊天,然后帶著喜悅的心情依依不舍地離開。我們常常抱怨父親引來這般無聊的“老鼠”??墒?,因為父親,同樣也有很多人自愿給家里送來干木柴和優(yōu)質(zhì)的羊毛等物品,也有些人甘愿幫家里干農(nóng)活。
人說父親是最可靠的肩膀,是最安全的棲息地。也是心的港灣。
有一次,村邊的山上著火了。全村人像螞蟻一樣忙著滅火,拯救他們的村莊。到了晚上,焦黑的山猶如魔鬼一般叫人心驚。而一剎一剎飛起的火苗讓人們感到另類的恐懼。
我們一家人也很害怕,感覺馬上就要打上走往西天的烙印。我躲在父親的背后。蜷著身子,用手牢牢地抓著父親的衣角??偢杏X這樣可以安全。結(jié)果,真的感覺自己是安全的,就算所有的人被燒光了,我也會是平安的。頓時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那種安全感父親給過。那種塌實一直給予我無數(shù)的勇氣。
可惜,對父親的印象僅此而已。這大概是他只在我的童年生活里存在過的緣故吧!我們只相處了十一年。
在后來的感情生活中似乎有意無意間尋找父親的影子。希望那個人給你父親般的安全感。有一本書中說:“我對愛情的理想,是要做回小小的女兒,尋找到一個父親一樣的男子?!?/p>
也許,父親對女兒意味著依靠,而這種依靠對某些人來講只能是一點破碎的、極力去拼湊的回憶。
這幅名叫“父親”的畫終于被我理解了。羨慕他還能把父親刻畫得如此清晰。
遺憾的是自己已不能再清楚地記起父親的模樣了……
責(zé)任編輯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