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中天
初抵悉尼時總覺得天氣美好。
悉尼的陽光明媚得讓人覺得很意外,湛藍的蒼穹讓人誤以為是經(jīng)過PS處理之后的結(jié)果。后來我才知道原來當天氣美好的時候,悉尼天空的湛藍總是這么透徹,藍得讓人羨慕。如果今后有人用“今天的天空很悉尼”來形容天氣晴朗,我會舉雙手同意的!因為那必須是心領(lǐng)神會之后才能真正轉(zhuǎn)化成有內(nèi)涵的語匯。
我一度以為悉尼的天氣永遠都這么美好,但是沒有多久卻發(fā)現(xiàn),“今天的天空很悉尼”只是曇花一現(xiàn)。后來才領(lǐng)悟到原來悉尼天氣很像是惡名昭彰的英國天氣。若天氣也具備人性的話,那么我也開始相信遺傳了——別忘了悉尼本來是英國殖民政府流放犯人的地方。英國的天氣素來以多變著名,有一則笑話稱維多利亞時代的大英帝國之所以雄霸世界,有一個重要原因是英國人早在本土習慣了各種天氣情況。
我對政治麻木,但對天氣卻非常敏感。不管是政治或者天氣,毋庸置疑地,悉尼都繼承了強烈的英國血統(tǒng)。
悉尼的夏天,或者說是澳大利亞的夏天,無疑是南半球最恐怖的季節(jié),因為夏天的悉尼氣溫偶爾會飆升到攝氏42度,那時的悉尼不僅極其炎熱,也極其悶熱。我在希臘雅典也遇過攝氏42度的高溫,但是雅典卻不像悉尼這般令人難熬。悉尼的悶熱,像是點燃一根火柴就能引爆悉尼歌劇院那般的令人難以置信,不管是當?shù)厝嘶蛘咄鈬硕紝οつ岬南奶炀炊h之,而那里的風便是集夏天恐怖之大成者。
不管是什么季節(jié),風大的時候,悉尼經(jīng)常讓人感到無可奈何。如果是冬末的陰霾加上下雨,那么悉尼的天氣就像是失寵的后宮嬪妃——后來,我也無可奈何地習慣這位性格冷漠多變的妃子了。
我經(jīng)常通過不太干凈的玻璃窗看著悉尼。研究室在七樓,望出去的風景十分美好,CBD(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就近在咫尺。
我習慣在晚上作研究,因為只有那時最安靜。我會把蘋果電腦全都打開,然后把網(wǎng)絡(luò)都連上同一個古典音樂電臺,自然而然地把電腦當音響用,學生之中或許只有我才想得到這個聽音樂的方法。晚上的CBD最美,那一幢幢摩天大樓都開著燈。聽說這是悉尼市政府的規(guī)定,理由是為了美化夜色。至于電費,當然也是政府買單。
夜里的Darling Harbour也很美,港口像是睡著了一般,海潮不再吐沫,鷗鳥不似白晝般的呀呀叫喚,白天忙碌的游艇也早早歇息了。只有大樓燈光此起彼落地閃爍,節(jié)慶時還會有煙花在海港的上空綻開。窗外燈光璀璨,七樓研究室的古典音樂回旋著——這是我在悉尼所能打造的廉價浪漫。
沒有幾個學生會選擇晚上待在研究室,他們多半將熱鬧的市區(qū)當作消磨時光的去處。我對于五光十色的悉尼鬧市夜晚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只要是“今天的天空很悉尼”的白天,我卻通常會到市區(qū)閑逛。閑逛也是我的研究之一,總是想從稍縱即逝的瞬間捕捉到一些有意義的畫面。白晝的悉尼像是葉脈正進行著光合作用,可以在車水馬龍之間領(lǐng)略它所釋放出來的氧氣。陽光燦爛的天氣里,這種晴朗的“氧氣”尤其會伴隨著美麗的顏色而彌漫開去。
如果是在春末夏初的時候,悉尼許多角落的大樹會開著紫色的花。一樹樹的紫花會讓人聯(lián)想到鳳凰花盛開的季節(jié),只是悉尼的紫色以婉約的方式,轉(zhuǎn)述著關(guān)于風和日麗的訊息。于是,我在慵懶的氣息中暫時忘卻了在悉尼生活的辛勞。
我也曾經(jīng)住過倫敦,與年邁的倫敦相比,年輕的悉尼極富創(chuàng)意,明顯地與它所繼承的英國血統(tǒng)脫鉤。我猜悉尼自己也感到一種身在南半球的孤獨,為了擺脫寂寞,于是用熱烈的心情歡度每個周末。
那些不勝枚舉的嘉年華讓悉尼處于一種迷醉的狀態(tài),我這個異鄉(xiāng)人也樂得享受這樣繽紛的氛圍。尤其是夏初,旖旎的漫長白晝登場,悉尼人將冬末的尷尬收進衣櫥,輕裝上陣。他們樂于褪去長袖的羈絆,甚至可看見穿著比基尼的妙齡女郎在悉尼街頭漫舞。
或許,這也是悉尼的另一種風和日麗。
(周國希摘自《少年文藝·南京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