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寶寧

摘要本文指出只有認清人權的主體,明確人權的主體為個人,才能體現(xiàn)出人權的享有者即人的特殊性,也即人的本性。人權基于人的本性而產(chǎn)生,認清這一點的價值在于指導人們基于人類的本性而去追求共同的幸福。只有讓人們清楚地認識到人權的來源是他們自身的本性,才能更有效地喚起人們的權利意識,才能使人權為人們爭取自己應得的權利提供最直接最強有力的依據(jù)。這一價值遠比引入所謂的“集體人權”的概念所產(chǎn)生的價值要大的多。

關鍵詞人權 人權的主體 集體人權

中圖分類號:D0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2-008-02

人權,人類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產(chǎn)生的一個偉大的名詞,是人類真正認識到自身本質(zhì)的一個開端。從古代蒙昧的權利意識的產(chǎn)生開始,人類歷盡了艱辛才逐漸認識到這種在現(xiàn)代社會看來是“理所當然的”,是“人作為人都應當享有的”權利。毫無疑問,人權這一概念的誕生為人類享有各種權利提供了最直接最強有力的根據(jù)。因為,人權就是人依據(jù)其自身的本性所應當享有的權利。人作為有生命的個體,作為人類社會歷史、文化、文明的創(chuàng)造者,根據(jù)自身生存和發(fā)展的需要,基于客觀的社會物質(zhì)生活條件及歷史文化傳統(tǒng),享有人權是十分必要的。

從人權的定義來看,人權的主體即人權的具體“享有者”,是“個人”,即有生命的自然人。關于人權的主體,學界有許多不同的見解和認識,其中被學者們討論得最多的是“集體能否成為人權的主體”這一問題。張文顯教授認為,人權的主體主要是個體,即馬克思所說的“有感覺、有個性的、直接存在的人”,“從事實際活動的人”,“可以通過經(jīng)驗觀察到的發(fā)展過程中的人”。李步云教授在《人權法學》一書中將人權的主體分為三種:一、個人;二、社會群體;三、民族、一國人民、全人類。在張文顯教授提出其對人權主體的主張后,陸德山和徐顯明分別撰文針對其“人權的主體主要是個體”的觀點提出了不同的見解。陸德山在其《也談人權的主體》一文中,明確提出人權的主體并非全部表現(xiàn)為個人,也即除了人權主體的個體形態(tài)外,還有人權的集體形態(tài)和人權的聚體形態(tài)。同時,他還列舉了幾個集體人權的實例來說明其觀點,如:集會權、結(jié)社權、游行權。他認為這些權利本身只能由集體享有,其主體本身就是集體,而不是個人。徐顯明在其《人權主體之爭引出的幾個理論問題》一文中提出:集體人權起源于種族和民族權利,對這一概念的使用應嚴格限定在國際人權法領域。同時,他還批判了陸德山所舉的那幾個集體人權的實例。他認為集會、游行、示威等集體行為是行使上述權利的結(jié)果而不是條件。也就是說他認為集體人權是存在的,不過僅限于國際人權法領域。此外,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我們不是貿(mào)然肯定或否定個體、群體或團體誰可以成為人權主體,只是主張對它們應一視同仁,不宜有所偏重?！?/p>

筆者通過對以上學者的各種觀點的綜合分析,并以郭道暉教授對集體權利和個人權利的分析為基礎,試圖對人權的主體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第一、人權的主體是個人,即有生命的自然人。人權表明了個人作為權利主體的地位。人權的主體是人,而且是處于特定的權利義務關系中的人,人權只有在對主體人的關系上,才能得到全面、確切的理解。所謂人權,就是要發(fā)揚人的主體性。人權的前提是承認每一個個體的主體性,人權的宗旨則在于充分尊重和實現(xiàn)每一個個體的主體性。喪失了主體性,人權便毫無意義。集體是一種社會共同體組織,雖然這種組織是由個人組成,也體現(xiàn)人的本性,但是,集體與個人相比較有其獨立性,集體并不等同于人,人要求的是人權,集體要求的是集體權利。集體不能成為人權的主體,因為人之所以享有人權是基于人的本性,而且人與集體是兩個明顯不同的概念。就算是出于更好地保護人權這個目的,也不能違反邏輯而濫用概念。雖然國際集體人權的概念逐步為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國家所承認與接受,但是筆者認為這當中存在著對“集體”及“人權實現(xiàn)方式”的認識偏差。筆者承認群體、團體生存亦需要具備一些條件,但是根據(jù)這些條件所產(chǎn)生的只是集體權利而已,并不是“集體人權”。例如,我們說“生存權”是基本人權,每個人基于生存的需要都享有生存權,國家作為集體雖也享有生存權,但是這僅僅只是一種集體權利而已,我們不能因為國家享有生存權而說國家具有人權,因為國家是政治組織,是社會共同體,而不是人。國家享有的這種權利是一種由于個人人權的要求而產(chǎn)生的“集體權利”,是個人人權的一種實現(xiàn)和保護的方式。

第二、人權的主體是個人,人權的實現(xiàn)方式具有多樣性。人權以多數(shù)人或群體的形式行使,并非表示該人權是“集體人權”,更非說明集體是人權的主體。

郭道暉教授在其《論集體權利與個體權利》一文中對集體權利所下的定義為:

集體權利一般是指某一社會團體的公權利——公有權利或公共權利,如國家、民族、社會團體(政黨、群眾團體、企業(yè)事業(yè)單位等法人組織)以及國際組織的公權利。

郭教授還對權利作了如下分類:

1.個體私人權利,指純粹的個人權利,它由個人獨自享有和獨自行使。如公民的人身權、宗教信仰自由等權利。

2.個體協(xié)同權利,指為個體或個人享有,但只能在集體中與他人協(xié)同行使,才能實現(xiàn)的個人權利。如言論、出版、集會、結(jié)社、游行、示威等政治自由,大都只能同其他人一起協(xié)同行使才能實現(xiàn)。

3.群體同有權利,指具有共同利益與相同身份或處境的個人,在其所屬的某一社會特殊群體中同等享有的權利。如婦女、兒童、老人、殘疾人、華僑、宗教界、少數(shù)民族、種族、外國人、無國籍人等等群體。這種群體權利不是每一個體權利的相加,也不是與其每一個體的權利不同的整體權利,它只能說是以群體的共性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個體或個人權利。

4.個體共有權利,通常是指民法上的一種財產(chǎn)權利的形式,指兩個人或兩人以上對同一財產(chǎn)共同享有所有權。

5.集體公共權利,指某個社會共同體組織(而不是其成員個人)的公權利。這是嚴格意義上的集體權利,它只屬于作為一個整體的組織所享有,是整體或組織的公共權利而不是個體的私人權利。

6.共享的公共權利,它指任何個人雖不享有所有權,但任何個人或集體都可享用的公共權益。

7.個體與集體并有的權利,這是指同一個權利,即是個體權利,也是集體權利。如生存權和發(fā)展權。

根據(jù)郭教授對集體權利的定義及其對權利的分類,筆者認為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

人權在某些時候需要以多數(shù)人或群體的形式方能實現(xiàn),因此多數(shù)人或群體只是人權的實現(xiàn)方式,但不存在群體人權,更不存在集體人權。這是因為群體中每個人都享有與群體相同的權利,群體中每個人的權利與群體權利是等質(zhì)等量的,群體權利只是以群體的共性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個體或個人權利。此外,因為群體不同于集體,所以更不可能產(chǎn)生集體人權。

以上的論述為我們認識和理解“民族自決權”提供了很好的方法。民族是一個群體,“民族自決權”是一種群體權利,因為單獨一個族民是不可能享有民族自決權的,但“民族自決權”是因為整個民族的所有族民都享有人權而產(chǎn)生,而且“民族自決權”只能由該民族組成類似于“民族自治機關”的組織來行使,因此也就產(chǎn)生了基于族民人權要求的集體權利。就像張文顯教授所說的那樣,“如果集體人權指謂民族的平等權、自由權、發(fā)展(改革)權,那最好按照我國憲法明確而肯定的用語,直稱民族的權利,沒有必要再來一個‘民族的集體人權。

在筆者看來,無論是所謂的“集體人權”,還是人權的“聚體形態(tài)”等都是人權的實現(xiàn)方式。與其說目前人權主體有不斷擴大的趨勢,還不如說是人權的實現(xiàn)方式越來越多樣化。因為不管是一個民族,還是一個國家,也不管是國家聯(lián)盟或者國際組織等各種形式的組合,其都是人權的實現(xiàn)方式多樣化的體現(xiàn),其最終的目的是要將人權落實到每個人都身上。但是,我們?nèi)f萬不能將人權實現(xiàn)方式的多樣化理解為人權主體的擴大,因為這是兩個根本不同的問題。

第三、否定集體人權的意義。人們組成集體去實現(xiàn)人權,集體就是人權行使的一種形式,這是因為集體的形式能夠比較好的實現(xiàn)某些人權。否認集體人權是因為人權內(nèi)涵的獨特性,因為集體與人是有差別的。Rawls在分析功利主義的時候曾說過這樣的話:社會并不能像一個人有權處置自己利益那樣有權處置所有不同個人的利益,這是因為,社會并非一種生物體,社會不是一個放大的個人。個人有自己獨特的生命,而社會并沒有這樣的生命,存在的只是個別的、分立的人。雖然Rawls的這段話有其局限性,但是他對于人的特殊性的認識卻能給我們以啟示。此外,這并不是否認集體權利的存在,國家、民族、社會團體(政黨、群眾團體、企業(yè)事業(yè)單位等法人組織)以及國際組織等作為集體是享有集體權利的,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不同的是這些集體所享有的權利并非人權而已。

人權的根本目的在于使人類認識自己的權利,認識什么是自己應得的,使人類為自己的權利而奮斗。人權的主體泛化有可能沖淡對個體權利的尊重與保障,主體人權泛化則可能導致對基本人權的忽視……只有著重在個體意義上講人權主體,人權才是可以感知的、具體的、生動的、富有魅力和感召力的東西。只有認清人權的主體,明確人權的主體為個人,才能體現(xiàn)出人權的享有者即人的特殊性,也即人的本性。人權基于人的本性而產(chǎn)生,認清這一點的價值在于指導人們基于人類的本性而去追求共同的幸福。只有讓人們清楚地認識到人權的來源是他們自身的本性,才能更有效地喚醒人們追求權利的意識,才能使人權為人們爭取自己應得的權利提供最直接最強有力的依據(jù)。這一價值遠比引入所謂的“集體人權”的概念所產(chǎn)生的價值要大的多。

注釋:

李步云主編.人權法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10-13.

張文顯.論人權的主體與主體的人權. 中國法學.1991(5).

陸德山.也談人權的主體. 中國法學.1992(2).

徐顯明.人權主體之爭引出的幾個理論問題.中國法學.1992(5).

林瑞英,夏永梅.人權的主體性的哲學思考.探索.2003(5).

郭道暉. 論集體權利與個體權利.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術季刊.19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