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懷戚
我發(fā)表的第一個小說,是個短篇,《月下的小船》,在《紅巖》上,時間當在1983年。發(fā)這小說,自己都有走后門的感覺。稿子拿給編輯趙曉鈴——她是我的川大校友。沒有這層關(guān)系我是不敢奉上的。過了幾天,我去探話,她笑嘻嘻地說,稿子也不是很好,勉勉強強。但熊(小凡)老師還是同意發(fā)了,“扶持新人嘛”——熊老師原話如此。
我很高興。只要能夠發(fā)表,也不管你做何評價。實話說我也不知道以后自己會怎樣。那時我在軍隊當軍官,心也不在文壇。
但是一俟讀到鉛字,心態(tài)就不同了。越看越喜歡,覺得自己真能寫。其實這種心態(tài),人人一樣,人都覺得自己有才。
后來就接著在《紅巖》上發(fā)小說。到1986年時,發(fā)了第一個中篇小說《都有一塊綠茵》,寫一個大學教工足球隊的故事。
這個中篇對我意義重大。首先我?guī)еヌ酵斯艔V明。古廣明是當時國腳,廣為球迷喜愛,在甲級聯(lián)賽中被北京隊一后衛(wèi)踢碎了腳跟。全國憤怒,要求開除那后衛(wèi)的球籍。古廣明卻自己出來說,人家不是故意傷人,充其量算個技術(shù)犯規(guī)。全國又很感動。我寫了篇文章《一句話救了一條運動生命》,在晚報上發(fā)了。于是我成了某協(xié)會派往廣州去探望古廣明的代表。一本載有那個中篇的《紅巖》就成了我給國腳的見面禮。
其次是那個中篇被珠江電影制片廠看上,讓我改成了電影劇本??上Р怀晒Α:髞硎撬麄冏约焊愠闪穗娨曔B續(xù)劇,已播出。
這讓我有了創(chuàng)作自信心,從此寫了下去。
因此可以說,《紅巖》是我文學創(chuàng)作的搖籃。搖籃搖出來的孩子,不一定都成了人物,但人物多數(shù)還是有搖籃的。
后來我就很少給《紅巖》寫稿子了。
為什么?勢利心。我后來能夠在《當代》上順利發(fā)文章了,那個的影響相對大些,不用多說,稿費也是一種考慮。名利而已。但要一個普通人無視這些,很難。
假如《紅巖》于我是搖籃,那么《當代》于我是舞臺了。這是刊物的定位決定的。有段時間,這種定位的差別是:在《當代》(當然,還有《十月》、《收獲》之類)發(fā)表的文章,可以成為“科研成果”——對于一個大學教師的我這很重要,可以對評職稱起作用。要一個人既教了大學又堅決不當教授也很難。
一個人登上了舞臺,自然就不再呆在搖籃里了。
我寫完一部小說,首先想到“往上投”,給《當代》,我投上去的稿件,《當代》一般都用了。但只要《紅巖》向我約稿,我還是要答應,要寫,要給。例如最近的《和平時代》就是《紅巖》的總編劉陽約的,但劉陽說的是王青山(當時重慶作協(xié)書記)的意思。書記親自約稿了,我也不能太大勢。我如約寫了交她,發(fā)出后跟著就被《小說選刊》轉(zhuǎn)載。說明是認了真的,說明自己對《紅巖》的“搖籃回報”是有的,對于這“家鄉(xiāng)大刊”的尊重和熱心也是有的。
現(xiàn)在文學不熱門了,這恰恰合于正常?;叵?0年前,百廢剛興的景象烘出一股文學熱潮,好像文學是人心的第一寄托,沒有人離得開。在這一派的熱烘烘中《紅巖》復刊了。那情景正像看好了市場的公司開業(yè)。但慢慢的,市場在萎縮,而且看不到恢復的希望。文學刊物,無論首都的還是地方的,處境都難,無一例外。
其實這種情況,托爾斯泰在差不多一百年前就預料到了。這位小說大師說,以后的人們,不大會讀小說了;作家——假如還有作家的話——也不大會再寫小說,而會寫一些人們喜聞樂見的貼近生活的小文章。
轉(zhuǎn)眼,《紅巖》復刊30年了,應該辦慶祝,說明一切很好。這些年來,在這樣的商業(yè)季候下,能將一本文學期刊保存下來,是很有勇氣,很有智慧的。
祝福《紅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