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次赤腳回一次家

走山路

皮鞋有些燒腳

在城里

感覺不了,像

鄉(xiāng)里月亮明

城里月亮暗

道理一樣

整冠束帶走向人群

提鞋裸足走向自己

軟軟的草

潤潤的土

好踏實的感覺

哎喲——真痛

從前這地方

好像沒有這凸起的石子

這是一句詩歌語言

母親聽不懂

樹變高山變矮

腳丫子搓成的小路荒蕪了

山莓變澀,這些

都比那個摁腳的石子

好記得多

老寫詩還不如?；丶?/p>

再好的詩也不會生出老繭

抵御那石子

留給你的痛

竹笛

那么一根竹,常綠

在幾千年詩文里

空空的節(jié)間

是詩人們最好的房子

那是一根招誘炊煙的竹

生活的鳥啄滿音孔

風一吹

娘就哭了,其實

那是一根既細又脆的竹

還是筍的時候

筍尖就將我的心拱出了血

我的憂傷伴著窗外的雪

越下越大

天水田的兒子

積水的細溝繞山而去望不到盡頭

一頭連著田,一頭

連著天。如一片淺淺的薄硯

春去冬來,父親磨了一輩子

也只夠?qū)懗鲆粋€瘦瘦的“兒子”

陰云移過頭頂去了很遠的地方

黃昏的夕照告訴我,今夜

雨不會落下來。一道道干裂的口子

只能用目光去縫合。父親說

淚也不能外流,留著

澆自己的根

越飄越遠的云塊停在了城市上空

習慣了干旱的植物,在

雨季來臨之前關(guān)上所有的窗戶

菊花黃,芒刺青

立秋月白,十月菊黃

黃銅嗩吶一路低吟

野菊花開滿山坡

摘一枚最亮的菊攔在村口

姐姐還是走了

留下一樹芒刺青

每一根都是一道籬笆

妹妹偷偷去了山坡采菊

拆除圍籬的那天黃昏

母親突然間老了

被一種黃灼傷的眼睛

找不到我痛在哪里

留在手心的那根芒刺

長出了根

清明雨,谷雨泥

越長越青

沒人相信它會長成一棵樹

落地的果實

每粒都裹著一枚青芒刺

吃下去蜇心

燒炭人

砍樹并不是為了要走出去

沿著鳥影的弧線

他一次一次走回自己的陰影里

用一片锃亮的斧頭說話

需要一種智慧,或者選擇沉默

聽一片葉子將那種靜,傳給整片森林

不經(jīng)意荒蕪的日子已經(jīng)

成林,原來深居簡出

只是燒炭的一個過程,如今

我學著用碳筆寫作

一些滾燙的漢字成行列隊

組合成火的方陣

在一個冬天的深夜,懷戀

每一棵樹,同時

溫暖你不敢伸向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