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棘果子

盲人老爺爺

在我小時候,曾有一段時間住在鄉(xiāng)下的奶奶家。奶奶所在的村莊叫“常家村”,那里看起來像一個很平常的小村落,平常得和我國其他村莊一模一樣,可是我的所有奇怪經(jīng)歷,都是在那里發(fā)生的。由于某種原因,在過去十多年里,我把那段奇特經(jīng)歷忘得一干二凈,最近這段記憶開始恍恍惚惚的出現(xiàn)在我的記憶里,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我真的經(jīng)歷過,還是僅是一場夢而已。隱約記得,故事仿佛是這樣開始的:

在奶奶家的后面住著一個很老很老的老爺爺,他的眼睛看不見了,常常獨自一人坐在家里或者是家門口發(fā)呆。每次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我爺爺總要給他送一碗去。

記得有一天,奶奶叫我給那個老爺爺送飯過去,我端著那個比我臉還大的碗走到老爺爺?shù)募议T口。老爺爺家的門照例半開著,我探頭進去看的時候,門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于是我大膽地推開門,喊了聲:“老爺爺,我來送飯給你吃啦!”柔和的陽光隨著門傾瀉了下來,照亮了這間小屋。這是我第一次進這個屋子。這個以前曾遠遠看到過的房子安靜地敞開心胸讓我一探究竟。

房子里面的房間不大,四周的墻由于多年受柴火的煙熏火烤變得黑漆漆的,靠墻的地方修葺了一個大大的灶,此時里面沒有一點火星,空氣里的冷清讓人感覺到這個灶早已不再起著它原來的作用。正對門口是一個樣式很古老的大櫥柜,這種櫥柜村子里每家都有一個,是用來放碗筷等用品的。除此之外就只有幾把竹椅靠墻擺放在門邊了。這真是一個冷清得不能再冷清的家了。

“怎么沒有人?”我準備把碗放下離開了,家里還有許多好吃的等著我呢!一轉(zhuǎn)身,就遇見老爺爺摸索著走了進來。

“是誰?”

“爺爺,我是小晴,奶奶叫我給你送吃的來了。”我趕忙過去扶著他坐下,把飯菜端給他。

“是小晴啊!謝謝你啦!你來坐會兒吧,爺爺給你泡茶喝?！崩蠣敔敍]有接過碗,卻又摸索著想要去給我泡茶。

“不用啦!奶奶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爺爺,我走啦!”終于完成任務(wù)啦!我心里牽掛著今天做的好菜,撒腿就往外跑。

我都跑出老遠了老爺爺還在我身后喊著:“小晴,常來玩啊!”

吃飯的時候,奶奶邊給我夾菜邊絮絮叨叨地說起老爺爺?shù)囊恍┦?。當時我只顧著吃,加上奶奶說話聲音一向很小,所以就只聽到老爺爺沒有孩子,他的眼睛是被火熏瞎的。聽著奶奶的話,我的心里又浮現(xiàn)了老爺爺寂寥地坐在那個黑漆漆的房間里的樣子。

“什么時候去老爺爺家玩吧!”當時我似乎覺得如果我去老爺爺家玩,老爺爺就不會那么寂寞了。

后來我真的去了老爺爺家。

那是一個黃昏,金黃的晚霞已經(jīng)沒有那么耀眼了,天空開始染上深深的藍色。

事先沒有打招呼,不知道老爺爺在不在啊?奇怪,老爺爺家今天居然緊閉著門。旁邊有個窗戶,盡管窗戶被報紙糊住了,但是由于糊上去的時間太久了,報紙已經(jīng)開始變脆,脫落了不少。

我本來想走的,但還是不死心地趴在窗臺上看有沒有人。

正如我所料,房子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忽然,我好像看到有東西在房間里微微地發(fā)出光芒。是幻覺吧?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去,那光芒忽然傾泄出來,就好像是包裹光芒的什么東西打開了一樣。

是老爺爺!他手里握著一個閃閃發(fā)亮的小圓牌,呆呆地“看” 著它,還像摸寶貝一樣把小圓牌摸來摸去。

“爺爺!”我敲了敲窗戶叫他,老爺爺似乎嚇了一大跳,那個發(fā)亮的東西險些從他的手里掉下去。

“你來啦?”老爺爺打開門,臉上的笑容好像有些不太自然。

“爺爺,你在干什么呀?那個閃閃發(fā)亮的東西是什么呀?”我剛說完,老爺爺就一把把我拉進房子里關(guān)上門。房子里依然是一片漆黑。

“怎么?你都看到啦?”

“是呀!我可以看看那個發(fā)光的東西嗎?”我不知道自己當時已經(jīng)看到了一件不愿意被看到的事情,還在黑暗里滿懷期待地睜大眼睛看著老爺爺。

老爺爺沒有回答我,他在房子里走來走去,嘴里還不斷地念叨著:“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忽然,他站住了,問我說:“只有你一個人吧?”

“嗯?”

“剛才,你周圍沒有別人吧?”

我仔細想了想,然后確定地說:“沒有?！?/p>

“那就好?！崩蠣敔斚袼闪丝跉馑频?口氣也緩和了許多:“小晴是個守信用的孩子吧?”

“那當然!我最討厭說話不算話的人了?！?/p>

“那好,小晴答應(yīng)爺爺,絕對不要把你剛剛看到的一切告訴任何人,可以嗎?”老爺爺?shù)恼Z氣好像是在哄小孩似的,“如果小晴答應(yīng)爺爺不說的話,爺爺就給你看月亮金幣,而且還告訴你關(guān)于它的來歷?！?/p>

我一聽馬上同意了:“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連我媽媽也不告訴?！?/p>

黑暗中,老爺爺仿佛笑了一下,他伸出枯瘦的指頭點上我的額頭,像唱歌又像哼哼似的念了一些什么。如果我當時知道他在做什么的話,我一定不會讓他把手指點上我的額頭的?？墒钱敃r我雖然覺得奇怪,卻什么也沒問,因為我的注意力已經(jīng)被吸引到老爺爺拿出來的那個亮閃閃的小圓牌上了。

“這就是月亮金幣。”

我接過來一看,月亮金幣比一元錢的硬幣要大一倍,它的邊上缺了一個圓圓的小口,就像是一個彎彎的月亮。金幣上面布滿了一些彎彎曲曲的符號和圖案,很漂亮。另外在金幣上還有一個小孔,仿佛是被人特意鉆出來以便穿繩子用的。

“你聽說過月亮王子嗎?”老爺爺沙啞的聲音在黑暗里幽幽地響起,帶著一種神秘而又崇敬的語調(diào)。

“沒有?！边@是我第一次聽到月亮王子的名字。

“哦,是啊,很多人都已忘記他的存在了?！崩蠣敔?shù)谋砬樽兊糜行﹤?他咳嗽了兩聲,開始講起他的故事。月亮金幣在我手里發(fā)出的銀色光芒和著老爺爺略帶沙啞的沉鐘似的聲音,仿佛把我?guī)チ艘粋€神奇的世界……

老爺爺藏在心里的故事

月亮王子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了。他聰明、漂亮、善良、勇敢……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匯用在他身上都不為過。從天上到人間,沒一個人不喜歡月亮王子,所有人都為他所傾倒。他們可以去做任何事,只為博得月亮王子的眼睛在他們身上多停留一秒。太陽王子因此嫉妒得要命,雖然他也非常優(yōu)秀,可嫉妒蒙蔽了他善良的心靈,他變得很暴躁,動不動就發(fā)脾氣,吐出一滾滾火熱的烈焰,把人都烤壞啦!大家因此都害怕他,喜歡他的人就更少了。太陽王子不知道是自己趕走了愛戴他的人民,以為是月亮王子在后面搗鬼,于是他將月亮王子平時掉落的銀發(fā)搜集起來熔化施以魔法鑄成了月亮金幣,不管是誰拿到了這個金幣,月亮王子就會像著魔一樣聽從金幣主人的任何命令。

可恨的太陽王子鑄成金幣以后把月亮王子變成了自己的仆人,還逼月亮王子去做壞事。他想這樣月亮王子就再也不會討人喜歡了。這一次他真的得逞了,大家都開始討厭月亮王子,看到他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討厭的臭蟲。太陽王子看了高興得不得了。月亮王子卻每每在月亮金幣的魔力消失后為自己做了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而傷心落淚。

這一切地上的人們不知道,天上的神仙也不知道。那時候我也非常討厭月亮王子。有一天,我從村口的小池塘邊經(jīng)過的時候,看見他坐在樹梢默默地哭泣。我本來不想理會他,可是他哭起來的樣子可真讓人心疼啊!于是我還是收住腳步跟他說話了:“呦,這不是月亮王子嗎?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值得你這樣傷心哭泣啊?”

月亮王子回答說:“我在為我所傷害的人們傷心哭泣。”

“既然你知道后悔,又為什么要去做那些壞事呢?”

“我是身不由己的?！痹铝镣踝影阉械脑几嬖V了我,最后說:“我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擺脫這樣的厄運?！?/p>

“讓我來幫你吧!”我義憤填膺地說,“太陽王子太過分啦!你說吧,我要怎么才能幫你?！?/p>

“你能幫我什么呢?你不過是個凡人罷了?！?/p>

我馬上對他說:“我可不是一般的凡人,我懂得一些法術(shù),也許能夠幫到你的忙?！?/p>

老爺爺說到這里的時候,我用驚奇的目光打量他,完全不敢相信。

“爺爺,你真的會法術(shù)嗎?”

老爺爺笑笑沒有回答,又繼續(xù)講他的故事:

月亮王子當時也不信,我就摘了片樹葉坐在上面飛了一下,他馬上就相信啦!他當時興奮地說:“也許你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吧!”然后告訴我說,我要是到太陽宮殿里從太陽王子的身上偷出月亮金幣還給他,他就再也不用受太陽王子的控制啦。

我答應(yīng)了他,并且馬上開始行動。

我混進太陽王子的宮殿做了他的侍衛(wèi),可是卻從來都沒有機會下手。太陽王子把月亮金幣鉆了個小圓孔,用根繩子系著天天掛在脖子上,洗澡、睡覺從來沒有取下來過。我常常親眼看到太陽王子掏出月亮金幣對金幣說:

“金幣金幣,今天有小偷要偷東西,叫月亮王子不要出去照亮大地?！被蛘呤?“金幣金幣,今天有強盜要搶劫,叫月亮王子照亮商人的隊伍,好讓強盜看得清楚?！?/p>

結(jié)果第二天一定會傳來人們的罵聲:“該死的月亮,為什么不照出小偷的樣子?”

“混蛋月亮,居然和強盜合伙打劫!”

我對此真是氣憤極了,但是我必須裝出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以免引起太陽王子的疑心。與此同時,我開始實行我的計劃:我在太陽宮殿里用有各種神奇功效的香料打動了太陽宮的宮女們的心,連掌管太陽王子寢宮的宮女也要我為她配制香料。

“你這里有讓太陽王子聞到后就愛上我的香料么?”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

“當然,只要你想要的,沒有我這里沒有的?！蔽夷贸鲈缇鸵呀?jīng)準備好的香料瓶遞給她:“拿回去,在太陽王子的寢宮里點燃,第二天早上你要第一個出現(xiàn)在他面前,這樣他就會愛上你。”

“真的嗎?就這么簡單?”

“是的,拿去吧,這是專門為你‘特制的。”

當然,這其實是為太陽王子特制的,只要他一聞到這種香味,他就會睡得像頭死豬,你在他肚皮上跳舞他都不會醒來。除非香氣的作用喪失或者是沾到哪怕一滴水。

就像我計劃的,我輕而易舉地就從太陽王子身上偷走了月亮金幣。可是我太低估愛的力量了。那個深愛著太陽王子的宮女為了第二天能第一個出現(xiàn)在太陽王子面前,居然睡在了太陽王子的寢宮門口!我從太陽王子的宮殿里出來的時候驚醒了她,她大喊大叫,引來了所有的警衛(wèi)。

那些沒用的警衛(wèi)怎么會是我的對手?我甚至還可以邊飛邊回頭挑逗他們,讓他們以為就快抓到我了卻總是差一點點。因為我知道要等太陽王子醒來還有好幾個小時呢!這段時間我不僅可以把月亮金幣交還給月亮王子,而且還可以回家美美地睡上一覺呢!

誰知,我再一次被愛情給害了:那個宮女看到太陽王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以為他死了,于是便號啕大哭,結(jié)果她那該死的眼淚喚醒了太陽王子!太陽王子知道這一切以后大發(fā)雷霆,馬上就趕了過來。很快他就追上了我,在我身后吐出一團團熾熱的火焰。我哪里敵得過太陽王子的法力!突然,我感到后背像是要被燒焦了一樣,回頭看時,太陽王子正對著我吐出一團火焰。我從天上摔了下去,眼睛也被燒瞎了。幸好我在摔落的時候高舉著月亮金幣,大喊一聲:“月亮王子救命啊!”

月亮王子閃電般出現(xiàn)在我面前,用他的月亮飛板接住了我,——月亮飛板是月亮王子的飛行工具,樣子就像沒有輪子的滑板一樣——并且抵擋住了太陽王子吐出的熱浪,我才得救了。

“你們打敗太陽王子了嗎?”我著急地插嘴問。

“是的,”老爺爺笑了,“擺脫了月亮金幣的控制,月亮王子的法力一點都不輸給太陽王子,他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就放他走了。”

“啊?這樣就放走他啦?”我感到還不解氣。

“是呀!太陽王子畢竟是月亮王子的親哥哥嘛!”

“月亮王子好善良啊!”

“是啊,”老爺爺仿佛沉浸在往事里,“月亮王子為了謝謝我救了他,把月亮金幣送給了我。在我心里,這個月亮金幣代表著月亮王子對我的信任,是對我的最高獎賞呢!”

“哇,原來是這樣啊!”我懷著欽佩的心情又摸了摸金幣,我多想看看傳說中的月亮王子什么樣啊!

外面忽然傳來了奶奶的呼喚聲,我忙把月亮金幣還給老爺爺:“快收好,別讓奶奶看見了。”

等老爺爺收好金幣以后我才開口回答:“奶奶我在這里!”趁著奶奶沒有來的空當,我對老爺爺說:“這是我們的秘密,是吧?”

老爺爺微笑著點了點頭,表情卻有些內(nèi)疚的樣子。

我正覺得奇怪,奶奶找了過來,說:“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說一聲就跑出來啦?沒有給老爺爺添亂吧?”

“沒有。小晴很可愛,我很喜歡她呢!”老爺爺笑瞇瞇地給我開脫。

“奶奶走啦走啦!我想睡覺啦?！蔽彝浦棠掏庾?又偷偷回頭看了老爺爺一眼。老爺爺站在門外,身上灑滿了溫柔的月光,使他顯得神秘又安詳。而我,卻沒想到這只是我一番奇遇的開始而已。(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