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曾,別名唐老鴨,新華社最具影響力的戰(zhàn)地記者。他曾在秦嶺拍過大熊貓,在可可西里無人區(qū)拍過藏羚羊,在神農(nóng)架找過野人。海灣戰(zhàn)爭期間,他是最后撤離巴格達的中國記者。他先后出版多本暢銷書,主要有《我從戰(zhàn)場歸來》、《我鉆進了金字塔》、《我的諾曼底》、《唐師曾:一個人的遠行》、《黃河的聯(lián)想》等。
1994年初,中央電視臺女主持張越來采訪我,光陰荏苒,現(xiàn)在我已記不清采訪內(nèi)容,但她借給我的一大堆書中有幾本給我印象頗深,如英國作家奧威爾的《一九八四》。這本書出自翻譯家董樂山之手,她告訴我,這本書與蘇聯(lián)扎米亞京的《我們》、英國小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被合稱為反烏托邦三部曲,由于印數(shù)不多又年代久遠,所以十分珍貴。
我這才意識到,我手中突然聚集齊了“十分珍貴”的三部曲。在此之前北大生物系呂植曾送給我一本《美麗新世界》,此后不久,中國人民大學的歐陽冰清又送給我一本扎米亞京的《我們》,盡管這些書對我未來影響重大,但當時我并未意識到這些書因“十分珍貴”而具備的收藏價值。
我這人素來缺少獨自吞吐天下的雄心雅量,偶有新得必拿出來臭顯擺,這種劣習讓我飽嘗苦頭可積習難改。碰巧張越采訪我不到一星期,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又來采訪我,我小人乍富忍不住把手頭的三部曲拿出來展示。年輕的編導果然慧眼識珠,一眼就盯上那本《一九八四》,說要“借”回去復印。我有些猶豫,可抬頭面對中央大臺信誓旦旦的恢弘氣勢,躊躇再三最終還是把書借了出去。
不料這一去與《一九八四》竟成是永別,“東方之子”雖照來不誤,甚至跟著我離京出差,可直到功德圓滿,“借”去的書仍如泥牛入海。幸虧張越是仁義之人,并不催我還書,可我做賊心虛,每見張越都如偷了人家東西,躲躲閃閃。大約過了大半年,我實在忍不住,打電話找到采訪我的那位編導,問借去的書何時能用完。答曰,早就讓攝影師還給你了。我忙解釋說自采訪之后我就沒見過這位攝影師。編導日理萬機十分繁忙,聽罷答應抽空查問一下,以后又是泥牛入海。我預感不妙,抓緊時間升天入地跑遍北京大街小巷,希望能盡快買到一本同樣的書以防不測,但結果令我大失所望。我萬般無奈只得抱著電話一催再催,電話那頭總算有了下落,“書的確交給那位攝影師了,可那位攝影師是通過社會招聘的,有段時間沒來上班了,”我惱羞成怒地再找到那位編導,她說這沒什么大不了的,過兩天把老頭兒董樂山做成東方之子,從他家里拿一本。我再次聞言大喜,于是整天呆坐在電視機前,期盼董老先生早日變成東方之子??蓵r光弄人,直到1999年3月董老家人帶著董老骨灰離開祖國,東方之光仍不肯照到董樂山身上。
據(jù)心理學家研究,人一旦受了委屈,至少會向50個人抱怨,我抱怨的頭一個人就是北大哲學系的學長——書商王煒。我是大病住院期間逐漸與書商王煒開始來往成為莫逆之交的,盡管此前他與我素昧平生,可當他看到報上說我生命垂危殘生難保,馬上延醫(yī)請藥設法挽救我的生命。我告訴書商王煒,我不欠誰錢,也沒人欠我錢。可我弄丟過張越的《一九八四》,這是我特別喜歡的一本小書,如果我小命不再,千萬設法找一本代我還給張越。
那一天,風入松書店來電話通知我去取預定的書。我風馳電掣地趕至北大南門風入松書店,可惜王煒不在,只留下牛皮紙口袋中的兩本小書。
懷揣兩本來之不易的小書,我終于又可以坦然地面對張越。張越滿臉笑顏雙手接過新版的《一九八四》,仔細打開嶄新的書本,詳細翻閱版權頁之后,并不戳穿我隱瞞了五年多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