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嘏 蔣 捷
江樓感舊
趙 嘏
獨上江樓思渺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來望月人何處?
風(fēng)景依稀似去年。
(選自《全唐詩》)
昭君怨·賣花人
蔣 捷
擔(dān)子挑春雖小,白白紅紅都好。賣過巷東家,巷西家。
簾外一聲聲叫,簾里丫環(huán)入報。問道買梅花?買桃花?
詩詞包
盡管趙嘏生于唐末,但他一身的詩才并沒有為衰世所掩。清代翁方剛說他“五七律亦皆清迥”,明人胡震享尤其稱贊他的七言有過人之處,細(xì)品這首《江樓感舊》便知前人所言不虛。首句“獨上江樓思渺然”,一個“獨”字已然將全詩的感情基調(diào)蘊(yùn)于其中。古往今來,詩人們每每登高望遠(yuǎn)便憂思難當(dāng),更那堪“獨”登?“思渺然”證明了我們的猜想:作者獨自登上江邊高樓,其“渺然”之情似乎誰都能料到,卻又人盡殊同。接下來“月光如水水如天”寫所望之景:清幽的夜晚,作者在江樓上遠(yuǎn)眺,一輪明月皎皎高懸,月光把平靜的江面照亮了,如天空般曠遠(yuǎn)澄澈。這無限的情景中透著些寂寥,加重了作者內(nèi)心的情愫。此句看似顧左右而言他,卻把那種渺然之思襯托得更加不絕如縷,遣惓難罷。通過前兩句的蓄勢,第三句終于說出了作者憂思所在:月亮還是那個月亮,而去年一起登樓的人如今又在哪里呢?最后一句尤其見作者的才氣?!帮L(fēng)景依稀似去年”,好像作者的自言自語,又好像是要說給讀者聽,不禁讓兩者的思緒又沉浸在去年的種種光景之中,仔細(xì)回味去了。與歐陽修“不見去年人”(《更漏子·元夕》)和崔護(hù)“人面不知何處去”(《題都城南莊》)都是寫所戀之人不同,此詩作者沒有說所思之人是誰,男性還是女性?也沒有交代與作者之關(guān)系,新識還是故交?一切都只能留待我們自己去細(xì)細(xì)品味了。全詩恰如作者登樓時的低訴一般,但所寫之景都飽含感情,所含之情都交織著作者千回百轉(zhuǎn)的內(nèi)心變化,也使讀者產(chǎn)生了豐富的思維活動,從而擴(kuò)大了全詩所負(fù)載的內(nèi)容。整首詩格調(diào)清曠,詩中所用“江樓”、“月光”、“水”、“天”等素雅意象,共同構(gòu)成了一副清幽的畫面。同時,全詩用字簡練而樸素,與其蘊(yùn)藉的感情相得益彰,所以翁方剛稱其“清迥”實是真知灼見。
提起蔣捷,我們大都會想起他讓諸多讀者贊不絕口的佳作《虞美人·聽雨》和《一剪梅·舟過吳江》。其實,這位生活在宋末元初的著名詞人,其詞風(fēng)是多樣化的?!墩丫埂べu花人》這首詞,既不同于《虞美人》的凄涼,也異于《一剪梅》的一腔愁緒,表現(xiàn)出一種輕快、活潑、清新之風(fēng)。這首小詞,上片以“擔(dān)子挑春雖小”起筆,雖緊承題目“賣花人”,卻并沒有著眼于賣花人的相貌和言行,而是另辟蹊徑,從賣花人的花擔(dān)子寫起——花擔(dān)雖小,但挑起的卻是整個春天。接下來筆鋒一轉(zhuǎn),不寫春天,而把目光投向擔(dān)子里的花兒,那白白紅紅的花就是春天的象征。第二句“賣過巷東家,巷西家”以不免重復(fù)的方式寫出了賣花人走街串巷的情形,盡管作者惜墨如金,但我們還是仿佛聽到了賣花人那熟悉而又悠長的叫賣聲在曲折而深幽的老巷里回蕩,與陸游的“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可謂異曲同工。下片緊接著寫這叫賣聲穿簾入戶,被簾里的丫環(huán)聽到,問道小姐“買梅花?買桃花?”在春雨過后的早晨,俏麗的小丫環(huán)倚在窗邊等待著這賣花的一聲聲吆喝。此刻她正迫不及待的回報著主人,賣花的已在門外了。她們等的豈只是那些花,儼然是春天的到來。最后以“買梅花?買桃花?”這樣一個簡單的問句收尾,既讓我們再次回味起擔(dān)花郎擔(dān)子中的白白紅紅的花,又讓我們不禁去猜想,主人家到底是想要梅花還是桃花呢?沒等揭曉答案,整首詞就戛然而止了,留下一絲回味!整首詞作并不長,卻為我們描畫了一個鮮活的情景?。涸谝粋€春雨后的早晨,賣花郎挑著紅紅白白的一擔(dān)花,就像挑起了整個春天一樣,走街串巷。他悠長的叫賣聲在深幽的空巷中起伏。然后鏡頭一轉(zhuǎn),一個俏麗活潑的丫環(huán)出現(xiàn)了,她迫不及待的問主人要梅花還是要桃花?還沒等主人回答,幕布便拉上了。其中有人物,有聲音,有色彩,有對話,讓人過目難忘。此外,全詞最大的特色在于以平實的生活語言為我們描繪了生活中最常見、最生動、最真實的一幕,因而顯得別具一格。
——路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