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生前身后事

七　月

江老師是個代課教師,月薪低得可憐,生活上常常是捉襟見肘。老婆抱怨說:“你這樣混下去,早晚我會離開你?！苯蠋熣f他怕老婆離開他,所以他怕老婆。

怕老婆的江老師按時按點去上班。不在學(xué)校的時候,他就去管理田間的玉米和小麥。下廚房、洗衣服、拉窗簾、端尿盆,有規(guī)律地做這些事情,這已經(jīng)成了江老師的習(xí)慣。

江老師還喜歡下象棋。下起了象棋難免會忘記一些家務(wù)。老婆就會來叫他,他不動,老婆就拽他的耳朵。一回一回又一回,棋友就對他說:“梅紅來叫了趕緊走,別等老婆拽耳朵。”

江老師的老婆叫梅紅。梅紅是江老師用豎笛給哄來的。江老師豎笛吹得好,梅紅喜歡,就做了江老師的老婆。

江老師說:“媳婦一叫就走了,有啥意思?讓媳婦拽拽耳朵,咱的怕媳婦的相就露出來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媳婦露臉了心也順了。別看她嘴上叨叨咕咕的,心里面正榮光著呢?！?/p>

如果不是一次意外,像江老師這樣的人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英雄。

那天,江老師陪同事到一家農(nóng)業(yè)銀行辦事,看到兩個女孩取出了幾個整捆的百元鈔票。江老師有點眼饞,一直看著她們。一個女孩用雙手托著鈔票,笑嘻嘻地說:“呵呵,也沒有搶錢的?”

話音未落,那些鈔票就被一個蒙面的男子裹到了包裹里,逃走了。

兩個女孩凄厲地尖叫聲打破了大廳內(nèi)的寂靜。人們直愣愣地看著。

江老師喊:“趕快報警!”邊喊邊追了出去。

江老師成了英雄。成了英雄的江老師留下了梅紅和一個六歲的男孩。

江老師走了,這事驚動了村里的幾個單身男人。

第一個托媒找上門來的45歲,年紀(jì)大了一點,可是家境寬裕,不足的地方是前妻給留下的也是一個男孩子。都是男孩子,都要娶妻要房子,日后恐怕少不了矛盾。親人們擔(dān)心這個,說給梅紅。梅紅說:“年紀(jì)仿佛的不好找,處好處不好,事在人為。”言外之意,梅紅默認(rèn)了這個男人。

話傳到那個男人的耳朵里,男人來了興致,親自找上門來。男人賴到晚上也不走。

男人說:“我要娶你?！?/p>

梅紅說:“行?！?/p>

男人說:“今晚我就不走了?！?/p>

梅紅說:“行,豬圈里有地方?！?/p>

男人臉皮很厚。男人說:“你不是早就想找個好人家嫁人嗎?”

梅紅說:“那是過去,不是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是英雄的老婆?！?/p>

男人說:“啥破英雄,傻帽一個,這個年代,誰還會做這個英雄?！?/p>

梅紅說:“你看不起這個英雄,我看得起,你走吧。”

男人說:“我走也行,你給我一個結(jié)婚的準(zhǔn)日子?！?/p>

梅紅說:“三年以后吧,守孝完了,我們就可以結(jié)婚?！?/p>

男人說:“啥年代了還要守孝三年?”

梅紅說:“要早也行,明天就行,只是你要允許我身穿白孝服,腳穿白孝鞋?！?/p>

誰家辦喜事會迎娶一個身穿重孝的媳婦呀。男人扭頭就走了。

接下來不斷有單身男人自己或者是托人找上門來。

梅紅堅持守孝三年。梅紅的門前就慢慢冷清下來。

江老師去世三周年過后,梅紅的門前又熱鬧起來。

下面是多個男人中的一個男人和梅紅的對話。

男人說:“梅紅,你想到我了嗎?”

梅紅說:“想到了,村里單身的男人我都想到了。”

梅紅說著,臉上就有了紅暈。

男人說:“你愿意嫁給我嗎?”

梅紅說:“愿意。只是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是錢嗎?”

“不是?！?/p>

“是東西嗎?”

“不是?！?/p>

梅紅說出了自己的條件。

男人答應(yīng)了梅紅的條件。

這是那么多的單身男人里唯一答應(yīng)梅紅這個條件的人。

梅紅的婚禮儀式很簡單。

那天,梅紅紅鞋紅衣紅發(fā)卡,一身大紅的嫁妝,一身的喜慶。

中午,喜慶宴開始以后,找不到新郎的影子。

有人看到,那個時侯,新郎身穿孝服跪在江老師的墳前祭拜,三炷香火的青煙在墓地的上方繚繞。有豎笛吹奏的聲音和繚繞的青煙一起隨風(fēng)飄蕩。

梅紅說:“鄉(xiāng)間習(xí)俗,女人不能到墓地去,結(jié)婚那天,你要替我去祭拜孩子的爸爸?！边@是梅紅對求婚男人的要求。

答應(yīng)的人做了梅紅的新郎。

晚上,梅紅把豎笛遞給新郎。梅紅說:“我喜歡聽豎笛的聲音呢。”

新郎有些猶豫,但還是接過了江老師留下來的笛子。

梅紅說:“我聽到了豎笛的聲音了呀,像水像月亮,像山像雷聲呢。”

新郎看著新娘,豎起耳朵靜靜地聽著。